遗忘,莫说生离死别,就单说一些小小的事情,从呱呱坠地的哇哇痛哭、到学走路时摔倒时的挫败,再到儿时淘气第一次挨打……”
他声音轻轻柔柔的,比他手指上的笔茧要柔软太多了。“这些事情在彼时的你去看,同样是天都要塌下来,刻骨铭心的重要事情。而现在,它们早就无关痛痒、随风逝去,尘归尘,土归土。不论是这些,还是你心中隐约觉得重要的事情,若全部都记得,岂不不是活在地狱之中,连最苦的苦行僧都走不完这样一条路。”
“而同样的,我们的一生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我们忘掉出生时面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惧,便可以学会逐渐接受这个世界。忘记第一次摔倒的疼痛,便可以有勇气学会走路。忘掉一些昔日的苦痛,才能有足够的勇气认真活下去。遗忘掉的回忆,便伤害不到你。”
“可是,若有一天,我连你们都忘记了呢?”
汪若戟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他张开嘴,说。
此时这个被她早就遗忘掉的片段同归雁宗的记忆混淆在一起,她模模糊糊地想到这里,就再也想不清楚那时汪若戟张开嘴,对她说了什么。
……
墓幺幺一声惨叫,醒了过来。
而后,她再次愣住了,她这一次,彻底丧失了所有的五感,甚至包括刚才她以为自己的那声惨叫,都并未发生过。
她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处,亦什么都感知不到,看不到,听不到。
但是好像有一团模糊的……白色的光,水?还是气体?她分辨不出那东西的形态。给她的感觉,很近,近在咫尺。很远,远在天涯。
“咦?”
她听见了声音。
是那团白色气体的声音。
“小家伙,竟然又见面了。”
哪怕她什么都说不出,那光团好像也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没想到你拒绝了乌午,又一次。也存活了,又一次。”
乌午?这拗口的名字,是刚才那个石头?
那光团的声音和石头的声音差不多,仍然分辨不出男女声调。
“呐,小家伙,你想不想……”
它话还没说完。
轰隆隆!
轰隆——
四周天旋地转,那光团忽然猛地颤动起来。
这种颤动仿佛将墓幺幺分成了两半镇压在两座山峰之下,天坍地陷,乾坤挪移,两处山峰被龟裂的大地朝两边分开,而她,就被这样无穷无尽的斥力和吸力将她从两边生生的撕扯。
剧痛?
不,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了痛,是一种比痛还要难掩描述的滋味,她感到自己是被扔进了无数把刀子里头一起搅拌,剥开皮肤把热油倒进血管里头炸她的肉……
“兮风。”
“又是兮风。”
那个光团模糊地在说。
“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
快点结束吧。
快点结束吧,我受不了了。
“墓幺幺……你的仇,还报不报?”
我的仇。
我的仇——
归雁宗后山梨花林,怀里那颗鲜血淋漓的白发人头。
时隔多年之后,敝焱台上亲手杀掉的那只白鹤。
『扇子,快逃。』
『百年三万六千夜,愿长如一夜。』
——我的仇。
『“幺幺啊,要是……如果有一天,想起我,会让你像现在这样哭……那便忘了我吧。”』
此时此刻。
她终于想起来那天夜晚她因为发高烧而彻底遗忘掉的,汪若戟那会对她说了什么。
不——
我不……不要。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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