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夫人这般想着,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龙头拐杖。
……
十日后。姜韶颜记下了约定的日子,略略收拾了一番行李便准备动身赶往晏城。
按说如今“大丽”已然被禁锢在别苑,杨家后宅尽在杨老夫人手中,春妈妈手中的是药方,若是杨老夫人不这么多疑和自矜身份,是全然可以让春妈妈直接将方子送上门去的。
可……杨老夫人不会做这些。姜韶颜坐上了马车,目光自比平日里热闹了不少的宝陵街头闪过。
杨老夫人当然不会做这些事。二十年被大丽压制的教训到底还是融入了骨髓之中,她自是不敢托大,即便眼下的“大丽”没了容貌又被关在别苑,似乎使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可杨老夫人依然不敢托大。
除了不敢托大的小心和多疑之外,杨老夫人自骨子里便极为自负,她这样的人是不会瞧得起春妈妈这等人的。
烟花地里的老鸨这等人在她眼里看来“脏”的很,便是这老鸨坐过的凳子,用过的茶盏都让她碰一碰都觉得难受。
所以,即便如今的杨家后宅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却依旧不会在众人面前同春妈妈有所接触。
杨家的大门是不会让春妈妈这等人踏进去的。
杨老夫人是个性子和特点都极为极端和明显的人,倒是不难令人猜到她的心思。
给了她十日的期限倒也好,正巧如今晏城的事迫在眉睫。
脑中闪过季崇言和林彦二人的影子,对上他二人,不管成败,她都不会意外。
对了,算算日子,那匣子夜明珠应当快被送到崔铎手中了吧!
……
正月初九是民间俗称的天公生,即玉皇大帝的生辰。河南道节度使崔铎走在汴州城的大街上,看百姓跟着舞龙队伍兴高采烈的边走边看,端肃的眉眼中也忍不住多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他是河南道节度使,却也不仅仅是一个河南道节度使,他族中祖上三代皆在河南道节度使这个位置上打转,生生将一个不世袭的河南道节度使做成了“祖传”的,即便改朝换代亦是如此。
能做成“祖传”的,除却能力能够胜任这一职之外,也因他没有旁的心思去升迁什么的。
这世间人有千种,有人壮志宏大,想要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也有如他这样的人,对一片土地有特殊的感情。河南道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的很,也有感情,自早早便生了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想法。
整个正月至十五元宵都是大周的官假,他自不必着那一身得体又有些拘束的官袍出来走动,一身劲装短袍,走起路来迈得开腿那才叫虎虎生风的舒服。
崔铎带着人很是满意的边走边看。
从汴州城的街头随意买了些小食一路扫过百姓的脸,见多数人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心情很是不错。
于一方有责任担当的长官而言,能看到治下百姓脸上的笑容,便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崔铎很是高兴的跟在舞龙队伍的后头打量着汴州城的街头,待到舞龙队伍走到大街的尽头走入城中最大的寺庙时,崔铎停下了脚步,闪到了一旁。
正月里嘛,寺庙这等地方总是人最多的,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他就不要掺和这个热闹了。
这般想着,再次扫了眼热闹的汴州城大街,崔铎闪身转入一旁的小巷。
小巷里人要略少些,欢快跑动的稚童,勤劳做活的百姓随处可见,崔铎一路边走边看,在即将走出小巷的瞬间,随手将手里没吃完的小食给了一个路边的乞儿,他出了小巷,向前方不远处的河岸走去。
祖上三代都是在汴州城长大的崔铎对汴州城的大街小巷自是熟悉的很,毕竟打从记事起就在这片土地上打滚了,除却年少时去长安城呆过一段时日历练之外,他过往的大半辈子都是在汴州城里度过的。
这是一条只有汴州城当地的老人才知晓的小道,走过河岸旁的小道便能直达位于汴州城中的节度使府邸侧边的一扇小门,那也是他住了几十年的府邸。
带着两个手下的崔铎心情不错,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节度使府邸,而后熟练的掏钥匙开门,正要带人进去,那扇小门内便有一个人闪了出来。
才看完了一番城街热闹情形的崔铎眼睛还未从热闹喜庆的大红大绿里回过神来,便骤然对上了一道白惨惨的人影。
崔铎被吓了一跳,本能的捂了下眼睛:总觉得眼前情形变得太快,有些不适应。
眼前那道便是大过年也一身白的人影是他府邸中的心腹文吏,能力出众,人品过硬,就是有那么股子莫名的怪癖和执念,喜欢穿一身白衣服,觉得白衣飘飘的文人才叫文人。
捂着眼睛的崔铎同身后两个护卫吓的倒退了两步,站定,看着这一身白衣的文吏,心道:阿飘也白衣飘飘的呢!作甚总穿这一身呢?
只是纵使身为这节度使府邸里最大的长官,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他手下文吏的穿着身上。他只能建议,至于听不听就是文吏的事了。
很显然,过往几十年的建议,文吏并没有听,依旧穿着那一身白衣晃悠。
眼下,穿着白衣晃悠的文吏脸上的焦灼之色已然被欢喜所替代,一见是他回来了,立时松了口气,道:“大人,你总算回来了!”
这神态和话语听的崔铎眉心跳了跳,忙问文吏:“怎么了?”
文吏指了指衙门的方向,不知是不是被那一身白衣衬的,脸也有些白惨惨的,凑上前,对着还未完全回神的崔铎开口道:“有个人大老远从江南道来,说要见大人。”
哦,从江南道来的啊!那确实是大老远的,江南道同河南道相隔还挺远的。
不过……崔铎皱着眉,再次往后退了两步,离那张白惨惨的脸远了些,开口问他:“他是什么人?”
文吏道:“一个寻常的普通百姓。”
崔铎看了文吏一眼,虽说他时常跑去汴州城体察民情,可他管的是河南道不是江南道,既如此……
“你当本官是衙门门口立着的石狮子那等吉祥物么?说见就见?”崔铎蹙眉不解,“他们江南道自家没有长官和节度使吗?”
文吏那张白惨惨的面色不变,指了指怀里做了个抱紧的动作,似是在说怀里抱着什么宝贝一般。
崔铎看他这模样正想说话,便见抱着宝贝的文吏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而后才刻意压低声音,说道:“他带了一匣子宝贝过来!”
崔铎再次往后退了两步,背都抵到自己时常出入的那扇小门了,再退下去可没得退了。崔铎连忙挺直了身子,站定,看向面前的文吏,不解道:“宝贝便宝贝呗!还有,本官不受贿的。你没听说那陛下的救命恩人魏家便因为受贿去年三月的时候被发配去南边挖煤了么?”
受贿可是重罪,陛下的救命恩人都逃不掉,更别说他只是年少时同陛下一道在军营里打过滚的交情。
文吏闻言却摇了摇头道:“他什么都没说,不过应当不是受贿的。”
便是因为什么都不说,他也不好提前向大人透露什么,只好照着那人的动作演了一遍,而后才在崔铎开口前再次开口道:“不过他给我瞧了下里头的东西,是一匣子那么大的夜明珠!”
文吏碗口大小的比了比,在崔铎微变的脸色中开口了:“统共十三颗,说是一定要见大人才肯说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