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等到将公交车后座整理清扫好,勉强收拾出一片可供三人休息的整洁空间的时候,又过去了好一段时间。
身上衣服湿透的徐向阳将外套脱下来,打着赤膊认真劳动;而同样被水枪淋成落汤鸡的女孩们却没办法帮他的忙。
林星洁和竺清月是脱下了衣服,但她们并没有随身携带换洗的备用衣服,因此只能裹着毛毯遮挡住身上的风光,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唯一的男生在那边忙活。
俩姑娘的表情看起来都挺乖巧,在这个过程中始终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这主要是因为她们身上只穿着内衣,只要一站起来、或者稍稍活动一下身体,就有可能走光。
但事实上,徐向阳很清楚,眼下这种窘迫的状况,完全在其中某人的预料之中。
她就是为了能营造这样的处境,才想方设法设计出来那个恶作剧,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徐向阳吭哧吭哧地拿着拖把清理地面,或是拿抹布擦拭座椅,或是用水枪“biubiubiu”地清洗车外头的窗户。
这是个辛苦的工作,秋夜微凉,秋风潇潇,浑身赤膊的男生却忙到汗流浃背。
但在某种并不激烈、却在缓缓燃烧的情绪驱使下,明明身体已经很疲倦了,可是徐向阳觉得自己浑身的神经还处在很活跃的状态
就像,就像是一个失眠的人。明明很困,可是就是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这一切的起因自然是在班长大人在去换下衣服前,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他在心动吗?
不,才不是。我只是为了早点整理干净这块地方,好让大家都能早点睡下来休息而已!
他真的已经很累了。徐向阳觉得自己根本没空胡思乱想。
这个晚上经历了太多事情,三个人这会儿都很疲惫,只是谈谈心的话会很轻松,要想做点别的什么,完全是痴心妄想。
然而,男孩的心海深处仍在不断地翻涌滚动,就像浊流肆意流淌时,液体表面冒出的汩汩气泡,无数纷乱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他开始思考:星洁有没有猜到班长大人的险恶用心呢?如果她已经知道了,又会怎么看待眼下的处境?她到底会怎么做?
要是星洁不愿意的话,当然没人能逼迫她去做任何事;可是她却一句话都没说,那副闷声不吭的样子,简直像是在默许着什么……
想到这里,徐向阳一边摆出“正在聚精会神想要拖掉污痕”的强硬态度,一边开始偷偷观察林星洁脸上的表情。
只见长发姑娘用毛毯将自己紧紧地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小脸,几缕黑发露在外头,整个人就像大号的毛毛虫,模样十分可爱。
她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反射着附近的光亮,好似冬天时覆盖在夜色下的茫茫雪原;更衬托出那双乌黑的眼眸,宛如经过两颗反复打磨的墨色玉石,明亮而有神。
至于她现在的心情……
徐向阳却看不出来。
因为女孩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在他的印象里,林星洁总是一张淡淡的脸,从一开始知道她这个人,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彻底熟络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星洁当然不是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狠角色,也不是那种天生感情缺失、只能封闭自我的可怜人。
作为她生命中关系最亲近的男人,他看到过她因开心而放肆大笑的脸、因羞涩而满面红晕的脸、因悲伤而泪流满面的脸,
毫无疑问,林星洁是一个情感丰沛,会哭会笑,生动活泼,实实在在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女孩。
尽管如此,若是让徐向阳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努力去临摹、去想象出林星洁的脸,第一时间浮现在他脑海里的……
一定会是张表情淡淡的美丽脸庞。
徐向阳不禁想起几个月前的事情。在学校运动会即将开始前,他们俩坐上班级的车。他无意间转头,一幅画卷般的景色映入眼帘:
女孩将手放在窗沿,捋起的衬衫袖口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手掌支撑着下颔。她的脑袋微侧,正静静注视着灰茫茫的街道远景。初夏的微风自车窗边上涌入,吹乱那一头漆黑柔顺的长长直发。
长发掩映下的那张脸,不施粉黛,清纯美好,就像来自一个令人沉醉的美梦。
美得像画,更静得像画。
当然,即使是这样一张想象中的脸,伴随着时间推移、两人关系的改变,一样是存在区别的。
相比起最开始的漠然,她不再蕴藏着想要拒绝他人靠近,那种试图用荆棘和刺保护自己的冰冷消失了,脸庞的线条变得更加柔和。
这样一张脸,要说“面无表情”显得太冷酷,所以只能说是“淡淡的”。
徐向阳叹了口气,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世上没有比人更复杂的事物;一个人的生命,总会有着不同侧面。
要是说星洁和清月两位女孩子哪个更好懂,一般情况下他肯定会选择后者。要是有人能和他一样,了解班长大人在乖乖女外皮下的真实个性,一定也会得出相同的答案:
小恶魔般的性格,城府深沉,无论喜怒哀乐,她都能像一位合格的演员那样在脸上随意展露和利用,轻易不会让人意识到自己的企图。
与之相比,星洁就要坦率得多,在关系亲近的人面前,也不会太掩饰自己。
但这只是“一般情况”,这就意味着总有并非如此的时候……
比方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