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洁挥了挥手,通往天台的楼道门便自动打开了。
这扇门在一般情况下始终是封闭的。国内的学校几乎都这样,没有太好的防护措施,校方肯定会担心上去的学生出事。
不过正因为如此,这里的隐蔽性更强,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除了空调机、储水罐,太阳能电池板,就只有一堆散乱摆放在各个角落,经过饱经风吹雨打已经变黑的杂物。
他们俩上来既是为了散心,也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讨论情况。
接下来该怎么做?
徐向阳的脑海里才刚浮现出这个问题,而当他的视线与星洁对视之后,问题便在倏忽间消失了。
“我今天要请假。我去她家里找她。”
徐向阳直接开口说明了自己的决定。
怎么做?根本不需要考虑。
有问题就得想办法解决。事关清月,他一刻都不想拖延。
“干嘛?这是向我请示?”
林星洁的嘴角微微上扬,翘起一个小小的幅度,然而却不太像是在笑。
“嗯,对。”
徐向阳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有别的想法吗?”
“她是你女朋友,问我干嘛?”
长发双手环胸,冷笑着说。
“如果我阻止你,你就不会去吗?”
真是犀利的问题。
但徐向阳早就考虑过被阻止的可能性,因此回答得不假思索
“我会劝说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那样不是浪费时间吗?”
长发姑娘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
在沉默片刻后,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快去吧。不然我可能会改变主意。”
徐向阳想了想,脚却没有动,又说道:
“那你快改吧。”
“……啊?”
林星洁惊讶到又把脑袋转回来了。
“你和我一起去。”
“我才不要!”
“真的不要?”
“当然是真的。”
见女孩的态度坚决,徐向阳不再强求,转身前往那扇通往楼道的门。
“要是真的遇到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也知道该如何联系我。”
在徐向阳即将离开之前,背后传来女孩低沉的声音。他没有回头,举起手做了个“ok”的手势,随后大踏步跑开。
林星洁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天台边上往下俯瞰,看见男孩的身影从教学楼底下跑过,离开校门,直至看不见……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天台边沿一屁股坐下来,仰着脖子望向天空。
两条曲线优美的白皙小腿伸出外头,轻轻摇晃。
高台的风远比楼道内更盛烈,一头墨色的长发在她背后随风轻扬。
连林星洁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开心之类的正面情感肯定没有,但要说伤心和愤怒,也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
就像她抬起头时,那双澄澈瞳孔所映照出来的这片天空,没有刮风没有下雨,却又像是恶劣天气即将到来前的征兆,阴霾密布,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没错,是“征兆”。
一切都像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当然,这不仅仅是指徐向阳在意识到清月出现异常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过去这一点。
就连竺清月身上会发生异常这件事本身……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样说听起来很了不起,实际上只是一种预感而已。哪个人都会在某些偶然的时刻灵机一动,她的感触与此无异。
林星洁之前就觉得,那个家、还有班长大人母亲身上一定隐藏着某种秘密,当时清月那激烈的反应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当他们撬开了那扇门、亲眼看到了清月的母亲后,拥有异于常人的通灵能力的向阳,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们本该不再怀疑才对。
可是,所谓的“预感”、所谓的“直觉”,就是这种不讲理的东西,它就像一条并不存在的毒蛇,始终盘踞在人的心脏深处,明知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还是会有种随时随地都在受到威胁的感觉,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有利齿咬破心脏、毒液流遍全身。
要变天了。
她没来由地心生悲哀。
无论是这个现实存在的世界,还是只属于他们三人的小小世界,总有一天要面临巨大的改变。
其实,我们都知道。
却总会心怀侥幸。
校园内很安静。
师生们都在教室里上课,空无一人的学校里,唯有那位黑长直发的少女,正在天台边沿俯瞰风景。
也许还会有人把她当作幽灵。但不会有幽灵会看上去那么孤独、又那么强势,比活人还有存在感,若是有人不小心见到,恐怕会在眨眼睛被夺去全部的全部注意力。
晦暗无光的天穹下,独身一人的美丽女孩,坐在悬崖般的孤楼高处摇晃着小腿,要是有艺术细胞的人瞧见这一幕,一定会灵感大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夹杂着阴冷水汽的狂风,朝着正在发呆的她的脸扑涌而来。
“下雨了啊。”
林星洁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碰颊边的湿润。
那触感,就像是从眼角淌下的泪水。
*
徐向阳乘坐公交车,前往清江苑。
他心急如焚,身上什么都没带,就直接朝着班长大人的住处过来了。
而等他走入公寓楼下的园林内部,心情却突然间平静下来了。
徐向阳若有所觉,抬起头望向面前不远处的那栋大楼。
就在十几层的位置,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一位身穿白色裙子的短发女孩正坐在栏杆外头。这坐姿十分危险,随时可能跌落下来,叫人心惊胆战。
她同样看到了自己,正在用力朝他招手示意。
尽管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徐向阳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他还是本能地觉得,她正在笑。
就像平时那样,因为看见了恋人,既开心又甜蜜地笑。
竺清月就在那个地方。
一阵狂风袭来,裙摆不再蹁跹、而是狂乱地舞动,她的身姿苗条纤细,好像风中精灵似地摇摆,整个人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被卷上天空。
孤零零的高楼矗立在铁灰色的天空下宛如一堵悬崖,而白裙少女就像是生长在峭壁上,一朵谁都无法触及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