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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其实已经开春,可是这林子里,却几乎不曾见到任何绿色。
林木的树皮,早不知被什么人给撕下来,甚至……还可见清晰的牙印,但凡能吃的东西,似乎都已吃了,而今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首领目光幽暗地看着眼前景物,流出了凄然之色,他突然用一口关中的乡音道:“一年半前,俺率军从此南渡便是今日这个场景,不曾想,今日北伐,途经此地,竟还是这般的场景,今日再来此地,其中滋味,真是不敢想象。”
跟随在他身旁的一人,于是咬牙切齿地道:“这些昏君狗官,涂炭生灵,大王,俺早就说啦,今日不诛尽这些狗贼,这天下的男女,便无一日有好日子过,今番讨他娘的昏君,便是要为天下人报仇。”
此人乃是李自成账下大将刘宗敏,刘宗敏性情最直,行事也不留余地,他身材有些短小,却很粗壮,因而披着甲胄,犹如铁塔一般。
坐在马上的李自成,久久低头不语。
半响后,才回头看着众将,道:“先进兵北京城,再行定夺。”
刘宗敏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
事实上,李自成内部,已经开始出现了以刘宗敏为首的老营主张对士绅和赃官进行严厉的打击,他们并不希望走上当初朱元璋一般的道路,被官府逼得不得不反,最终却又广纳当初元朝的旧班底,建立新朝。
当然,新吸纳进来的一些士绅,也渐渐开始对李自成产生了影响。
这些人不断地告诉李自成,要坐天下,单凭匹夫之勇是不成的,需广纳‘贤才’,方可改朝换代,建立新的统治。
李自成面对这样的争议,更多的是沉默,只有彼此势同水火,闹的不可收拾的时候,才会站出来裁决。
其实得到了张严之等人的密报之后,李自成之所以立即选择进兵,一方面是张严之提供的条件实在过于优厚,而且有了这些人作为内应,便使北伐的概率大大提升。
而另一方面,李自成有一个藏在心里不得不说的原因。
那便是武昌城内的矛盾已日趋激烈,若是继续坐守,李自成未必能驾驭得住局面。
既然如此,那么就索性北伐,一切都等进入了京城之后,再做定论。
李自成随即又转过头,看一眼一个较年轻的将军道:“给闯王和张将军的书信,已送出去了吗?”
这年轻人也是长得相貌堂堂,眉目俊伟,名叫李来亨,却是骁勇善战,他抱拳道:“已是送出去了。”
“很好。”李自成点点头,随即道:“众兄弟,平日里尔等总说要杀昏君,要进京城,更要和俺一起去尝一尝坐龙椅的滋味,今日……”
他顿了一顿,目光炯炯地眺望着众将,接着道:“今日战机就在眼前,我等转战数千里,十年来,南奔北走,所为的,不就是今日吗?俺自是知道,许多兄弟的心里憋着一股鸟气,有觉得俺做事不公允的,也有觉得俺偏颇了咱们老营的弟兄的,更有人觉得俺被那武昌的温柔乡,磨去了心志,他娘的!”
李自成随即瞪着刘宗敏破口大骂:“说的便是你,刘老三,就你的嘴巴最毒,处处跟俺不对付。”
刘宗敏一听,下意识地忙后退一步,见其他人的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顿露惭色,他张口想要解释。
李自成便又道:“可再怎样对骂和不满,终究俺们也是当初睡在一起,一个蒸饼也要分几半吃的兄弟。再怎样,当初也是尸山血海里一起爬出来的汉子。到了今日,俺亲自带队,刘老三做前锋,咱们一道杀去京城。去了京城做什么?给当初跟着俺们一道,死在了半途上的弟兄报仇!”
刘宗敏的脸色顿时涨红了,整个人激动起来,绷着脸大声道:“敢不从命。”
其余李来亨、袁宗第、田见秀等,亦随即纷纷道:“敢不从命!”
李自成再没有说什么,打了马,带着自己的亲卫,已是风驰电掣一般,冲下了山丘,进入了那蜿蜒如长蛇一般的队伍。
那队中的人,个个斗志昂扬,虽是穿戴着各色的甲胄,有的甚至是衣衫褴褛,甚至还有人干瘦,肤色如老农的榆树皮一般,却一个个进退有序,见了李自成进了队伍,顿时欢呼。
留在山丘上的众将,此时也已血脉喷张,那刘宗敏喃喃道:“做了这么多年的‘叛贼’,将来是官是贼,只此一役了。”
李来亨则目光冷凌地看着远方道:“高大王与张将军,得了书信,定然会如约北上,到时就且看谁进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