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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断龙

先前的规矩,两日后,午时,此地。”

    古十二书摇摇头,开始思索起该用什么毒药逼供,小三才阵,该发挥出它的威势了。

    他握住剑柄,并不急着上前。

    “得罪了,军士们,将两人拿下,抓活的!”

    将士们纹丝未动。

    铁枪横。

    一柄长枪静静横立在空中,枪尾搭在欧阳靖的腰间。

    欧阳靖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开口,“莫剑主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死了就死了,拿着秋水剑回去交差,我觉着挺好。这道观里,这么多人眼睁睁地瞧着叶剑主和慕容掌门进来,若是瞧不见他俩出去,这不是把事情闹大了嘛?”

    欧阳靖看古十二书面色阴沉,继续开口,“知道你新官上任,急着立功,可凡事要讲究变通,圣上又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旷世明君,一个小姑娘顶了两句嘴,挨了打还不算,千里迢迢要别人的命,这事,也太不地道了。楚地的东西我吃不惯,早点回去了。”

    古十二书没了办法,只得伏在欧阳靖耳边悄悄讲了原委。

    欧阳靖的脸色也一点点阴沉下来,他的眼神也悲戚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逃!”慕容秋敏神色大变,反身就逃,她的听力远远强于普通人,曾在一片喧嚣中听见过莫青衫和王娟儿的悄悄话。

    古十二书的悄悄话,她只听见了几个字眼,以她的聪慧,转瞬便已经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不等欧阳靖下令,小三才阵已然立起。

    下一瞬叶殊便已闪到一众马匹间,一道剑光劈出,银鱼率先跃出,领着马群以身躯重重砸向与慕容秋敏交手的那阵军士。

    马群没有冲起来,速度不够,只是踢倒了前两个持盾的军士,其余五人反应极快,将人从马蹄下拖回,用长枪补上空位,刀手滚地断马腿,一气呵成。

    顷刻间,院内净是马啼哀嘶,慕容秋敏翻身跃上银鱼,被军阵逼退,和叶殊一高一低,两柄长剑护住周身。

    另一队缓步上前,两队军阵步步紧逼,前后夹击。

    古十二书和欧阳靖并未出手,两人都没受过训练,贸然加入围杀可能会破坏军阵的配合,况且叶殊和慕容秋敏是成名已久的剑道高手,反正有人去送命,何必多此一举呢。

    “抓活的。”欧阳靖开口。

    军士们收枪换刀,一齐翻柄,以刀背对敌。

    “叶哥哥,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如此紧要关头,慕容秋敏眼珠一转,突然笑了起来。

    “我不懂情爱,如果没有松白,也许吧”

    “谁要问你这个了”慕容秋敏脸上的笑意更甚,“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杀庄周。”

    “不能告诉你。”

    慕容秋敏此刻恨不得驱马一脚踹死叶殊,可形势危急,只得压下心中怒气,清了清嗓子,大声开口,“军士们,你们可知圣上找莫姑娘究竟为了何事?”

    古十二书和欧阳靖脸色突变,两人不约而同地亮出兵刃冲上前去。叶殊的剑势如疾风劲雨般,生生铸成一座刺墙,以攻为守,拦住两人去路,滴水不漏。

    “莫青衫怀了圣上的龙种,这次,圣上是来接她回宫,昭告天下,莫姑娘无父无母,按理,还得劳烦我们几位长辈,去京城喝喜酒呢。”慕容秋敏对上古十二书和欧阳靖两人的眼神,挑眉一笑。

    两人收手,这笑容意味深长,没有道破实情,保全了圣上的面子,若是让这帮军士们知道圣上杀子断龙的事,自己两人就得血战到底,将他们全部杀死,以防消息外泄。

    两队军阵也松懈下来,圣上多年无子,储君之位不知争了多久,如今当立,是大喜事。

    所有人都默认,莫青衫怀的是一个男婴。

    完了。

    要么今日杀尽这两队军士和叶殊两人,要么莫青衫怀了龙种的消息将昭告天下。

    古十二书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如何能是对手?

    “呼。”欧阳靖耸了耸肩,将长枪重新收在身后,“既然如此,那莫姑娘就是又活过来了,咱们呢,还是得保护好她,把她和龙种呢,安安全全地护送到京城。叶剑主和慕容掌门,哎呦,刚才都是误会,咱们不是自己人嘛,都是为了大余朝的储君之位着想着急,不急不急,都是误会。”

    慕容秋敏哈哈大笑,“这可是我大余朝的大喜事,得在这静乐宫中,为龙子祈福三日,让这均州城里的百姓,与圣上同喜!”

    “自然自然。”

    古十二书下意识攥紧了剑柄,他那对桃花眼微微上挑,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只是,这样的大喜事,莫姑娘得现身啊,咱们啊,还得把她带回京城去面圣呢。”

    “看她的心情咯。”慕容秋敏将叶殊牵上马背,银鱼小步前进,路过同伴,其余马匹皆被斩断前腿,躺倒在地,奄奄一息,叶殊于心不忍,出剑将其刺死,银鱼长嘶。

    慕容秋敏冷哼一声。

    “杀我们这么多匹马,心情不好。”

    两人一马,扬长而去

    夜深了。

    莫青衫静静端详这手指中的这粒药丸,令人作呕的气味,她将自己蜷缩起来,靠在树下。

    她看了那药丸很久,齐白钰给了她五枚药丸,一天一枚,连服五日,将会有一个畸形的,小小的,满是鲜血的肉瘤,伴着一地的鲜血,从自己的下体流出去。

    真恶心。

    离开皇宫以后,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恶心,她忘不掉很多细节,她觉得屈辱,她不服气。

    可她凭什么不服,圣上对她做的事叫临幸,叫龙恩浩荡,她该服服帖帖地跪伏在地上,高呼着谢主隆恩。

    可她就是不服。

    其实她感受到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吃着自己的肉,吸着自己的血,吮着自己的骨髓,汲取着自己的精气,顽强的长大着。

    她十七岁,要做母亲了,她不知道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松白对她很好,她叫松白白姨。她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和她一样,在长大的路上遍体鳞伤。

    这个孩子这么顽强,她舍不得他死,咽下这药丸,她就再也不能做母亲了,这会是她唯一的,消失的孩子。

    她看了那药丸很久,犹豫着。

    庄周闭着眼,像是安然睡熟,他的手上,掐着一个响指。

    他也在犹豫。

    忽然间一声惊呼,张舟粥“嗖”的一声从地上爬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又做噩梦了?”莫青衫将药丸攥进手心,叹了口气。

    “嗯。”张舟粥擦去满头的大汗,笑了笑,“又?你怎么知道我老是做噩梦?”

    “你师姐说的。”莫青衫指了指抱着李思怡呼呼大睡的何春夏,“她说这些天你只要睡不着就会默默到她的院子里站着,非常吓人。”

    “啊”张舟粥尴尬挠头,“对了,你怎么也没睡?是在想被古十二书追杀的事?别担心,我师姐这么能打,她会保护好你的,不过你也好强,不太需要她保护,本来我想说我和我师姐一起保护你,但是我比起你俩来剑术实在不太行,我还是保护好我自己吧”

    “屁话多,去洗把脸睡了。”莫青衫翻他一个白眼,“你师姐说,虽然这些天你又蠢又讨厌,乱说话还爱插嘴,但其实是因为你心里很寂寞,就像她刚见到你的时候。”

    “啊”张舟粥叹了口气,“好丢人。我师姐还说了什么吗?”

    “没了。”莫青衫哼了一声,见他一脸失望,没好气地开口,“你有什么好寂寞的,你想想,你再怎么蠢,再怎么讨厌,再怎么乱说话瞎插嘴,再怎么到别的院子里去吓人,都有人盯着你,听你说话,替你说话。噩梦而已,终究只是梦境,醒来以后,还不是要直面惨淡的人生。”

    “我还以为你要慷慨激昂的激励我”张舟粥嘿嘿笑了几声,循着流水声走远了。

    莫青衫摊开手,她静静地看着那粒药丸。

    噩梦,就让它过去吧。

    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