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上,郑璞将酒囊随手扔给扈从乞牙厝,出声招呼在不远处怔怔看着远方的句扶,“孝兴,归去了。”
性情慷慨果敢的句扶,最不耐这种感伤气氛,故而在郑璞横笛时便离得远了些。
“哦,好。”
应了声,句扶身手矫健的从山石上跃下。
待走入山道弯拐处,回首亦望不见那些坟茔后,他方轻声发问,“子瑾以为,此番逆魏兵扰河西,我部可有临阵之时否?”
“呵~~”
早就习惯目睹生死的郑璞,闻言不由轻笑了声,作戏言道,“孝兴乃是在此地驻守久了,便汲汲临阵邪?”亦不等句扶作答,他便微微摇了摇头,“河西战事起,逆魏是否会遣兵来攻此地在于两可之间。不过,依我来看,几率不大吧。”
“唉”
不出意外,句扶顿时唉声叹气了起来。
他委实是许久没有临阵了。
自前番随着丞相迎战大举来犯的曹真后,他便一直驻守在此地,百无聊赖的羡慕着郑璞、关兴与姜维等人在复凉州之战中大放异彩。如今已然拉开序幕的河西之战,他又无缘参与其中,如何不意兴阑珊呢?
自然,他并非一直都无所事事。
逆魏郭淮督军出扰陇右与祖厉城,他扼守之地乃首当其冲。
但丞相那时有命各部坚守即可。
且那郭淮并没有来攻,仅是派遣数波斥候远远观看一番便归去了。
令他每每见了,总忍不住咬牙切齿:鼠辈郭淮!既不敢来战,还出兵作甚!每日损耗的粮秣不作数么?
求战不得的他,竟是连对方损耗粮秣都操心上了
“孝兴扼守此地,乃我军重中之重也!可见丞相对孝兴之信重,何故汲汲于求临阵邪?再者,他日待我军粮秣充足、骑兵组建得当,大举兵入关中之时,孝兴必然为催锋前部也,何故急于一时?”
对这位生死之交心思了如指掌的郑璞,见状,便宽慰了几句。
但不料,句扶听罢更加沮丧。
从身后扈从取来水囊一顿牛饮后,方没好气的对郑璞说道,“子瑾莫宽慰我了。我虽在此地,亦知军中用度不足、粮秣堪忧等事。兵出关中,至快亦需五年之后吧?我还要在此地驻守五年,唉~~~”
郑璞无言以对。
因为句扶所言半分无误。
甚至,如若河西之战持续太久,消耗大汉太多粮秣与拖延建立骑兵的时间,恐五年之后都无法兵临关中。
所幸,句扶亦非那种满腹酸气之人。
沉默了少时,他便舒展眉目,将心中郁郁尽抛却云外,“许久未与子瑾谋面了,我营中有些士卒闲来猎得的野味,正好邀子瑾抵足而谈。”
“好。”
闻言,郑璞笑逐颜开。
倏然,又扬眉故作诧异而道,“噫!我藏在车中的机子酒,竟是被孝兴发觉了?”
“哈哈哈~~诙啁竖夫!”
“彼此,彼此。哈哈哈~~~”
鱼羊为鲜。
野羊本就鲜美,再佐之腊鱼一同放在釜中炖烂,咸甘之味袅袅洋溢在不大的军帐中,不断撩拨着鼻息,令人不由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围坐的句扶与郑璞却没有动竹箸,仅是偶尔拿起温好的酒水斟一盏,言笑晏晏的叙着久别之情以及对河西战事各抒己见。
一直待到暮色低垂,句扶随手添加柴薪时,才嘟囔了句,“义弘为何迟迟未至?莫非他身为骑督,竟是迷途了不成!”
郑璞亦不由侧头看看了军帐外的暮色,随口作答,“或是被他事耽搁”
话语未说完,却见一个雄壮无比的将率恰好出现军帐前。
来的正是骁骑将军赵广。
笑吟吟的拱手作了一礼,嘴上却是打趣着,“背后议人者,非君子也!”
边说,边大步近前,径直坐在为他预留的席位上,捞起酒盏一饮而尽,才感慨道,“许久未见子瑾了,亦是许久未尝此机子酒之味了。”
确实,赵广已然许多未露面在众人前了。
与句扶同,督领三千骑兵的他驻地在关川河一带,职责乃是护鹯阴-祖厉-陇右三地的联通与丝路商贾周全,以及警戒乌水(清水河)河谷的敌情。譬如魏国郭淮部兵出高平城后,并没有对汉军各处戍围刺探攻击,便是赵广一直督骑蹑足在侧,令他不敢擅动。
自然,赵广亦许久没有临阵了。
但他比句扶幸运了些。
郑璞转运粮秣与句扶部,顺势遣人去寻他来,乃是因为丞相有口信与他。
已然赶去武威郡督领河西战事的魏延,前些时日作书信来与丞相,打算暂借赵广一用。
对,仅是暂借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