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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父子

    盛夏六月中旬。

    关中右扶风,陈仓城。

    刚刚巡麦田归来的魏雍凉都督司马懿,遣开扈从与佐吏,独自正襟危坐在案几前,捋胡看着雒阳庙堂刚刚传来的军报与天子曹叡的问策。

    因为贼吴出兵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自逆蜀与贼吴互盟后,每每西北有战事江东亦会兴兵来犯,且战略都几无更改。

    荆襄战线,屯兵在武昌的陆逊合诸葛瑾之兵约莫万余人入汉水,从夏口出围江夏;镇守江陵的朱然亦督兵五千北上入汉水,意图遏制襄阳与樊城驰援江夏。

    而淮右这边,扬州刺史王凌再度收到了封请降信

    作信请降之人竟还是江东功臣徐盛之子,徐楷!

    信中声称自他父过世后,身为琅琊人的他备受江东世家豪族排挤,又见孙权素来薄待非吴地籍贯功臣子嗣,诸如周瑜、甘宁等人子嗣皆被流放,故心常怀不安,唯恐他日自身亦会被奸佞以事构陷步入后尘。便有心效仿韩当之子韩综弃暗投明,将本部士卒来投,但求王凌能遣兵来接应。

    司马懿看至此时,当即嗤之以鼻。

    先有周鲂、后有孙布,如今竟又来个徐楷,彼孙权真对诈降食髓知味了?

    自然,王凌此番没有再中计。

    且是很难得的不顾先前与满宠交恶,一并计议。

    满宠此番连回信虚与委蛇都不屑为之了。

    径直督令各部严加防守,坐等孙权大军来犯,且还将持徐盛降书来投之人枭首、悬于合肥城池上,以示对江东设谋如出一辙的鄙夷。

    其后之事便果如其然了。

    孙权亲自督军六万有余,号称十万大军入巢湖往合肥新城而来,但见满宠与王凌坚壁清野,便一直未下船上陆来攻。

    至于吴广陵太守孙韶与副将张承,则是督军约莫八千进扰淮水流域。

    军报至此,便是全部。

    而曹叡亲笔书信,乃是以先前司马懿督战荆州,问策是否要增兵荆襄。缘由是朝中公卿诸如蒋济、孙资等人认为,需预防逆蜀与贼吴并力来袭荆州。

    如此理由,看似有些匪夷所思。

    孙吴明明是大军出淮右,荆襄不过是万余兵力进扰策应罢了,焉能本末倒置不议驰援寿春,反而问及是否增兵荆襄呢?而且逆蜀穷兵黩武了数年,如今刚刚全据了凉州,正是急需修生养息、恢复民生的时候,如何会兴兵与贼吴并力来袭呢?

    但司马懿觉得十分合理。

    无他,逆蜀若是兵出,如能将屯在关中的大军吸引入荆襄,化解魏国即将对河西开启的攻势,便是“围魏救赵”功成了。同样不可免与战事,逆魏为何不将战场从河西转移至荆襄,好让治下民生不受打扰呢?

    再者,贼吴逆汉水而上攻襄阳与樊城,而逆蜀从汉中郡兵出攻上庸郡,两路并进,以如今魏国屯守在荆襄的兵力,还真无法从容应对。

    或是说,以汉中郡与东三郡的地形来看,逆蜀若是顺着沔水穿行黄金峡兵出,乃是犯了“进易退难”的兵家大忌,相当于孤注一掷。

    不胜,即大败!

    但司马懿以为不然。

    他至今仍旧对昔日讨孟达时,州泰部竟全军覆没之事百思弗解!

    事实上,随着近些年汉魏双方战事频频,他也知道了州泰如今效力于逆蜀之事。

    且来关中都督雍凉兵事后,他还亲自做了封书信令人送去蜀军戍围内,请其等代为转与州泰。

    州泰是回信了的。

    但只是一味的声称有负他的器重之恩、来世必然结草衔环以报云云。

    对于昔日之战的经过,如何被俘虏、为何叛魏降蜀等等只言片语都不提及。

    亦令司马懿从中品咂出一二蹊跷来。

    若非涉及军中机密,以当世理法,州泰应是详细作言以全旧日情分的。彼蜀相诸葛亮并非气量狭隘之人,断然不会以此责之。

    或许,逆蜀纵使兵出东三郡,亦有周全之策全身而归罢。

    以如此断言,司马懿暂且将追思揭过,继续逐一细细看读,从雒阳一并传来关乎江东今岁零零散散的举动。

    譬如江东各地叛乱大致讨平。

    如镇守在武昌的陆逊,夏初四月时还曾归去建业呆了半月有余。

    而待看到逆蜀曾以郑璞出使江东时,他眼眸不由微凝。

    虽说他不管都督荆襄还是雍凉,都不曾与郑璞有过交集,但如今“疤璞”之谓在魏国堪称人尽皆知了。

    且在他归雒阳受命督雍凉时,还特地去看望过已药石罔效的曹真。

    那时,曹真神智尚且清醒,他以即将都督雍凉兵事问计求教时,曹真并无多言。

    曰:

    “仲达有机鉴先识、经达权变之能,乃当世翘楚也!我焉复有言以教?但以一言相告,逆蜀之疤璞,乃我魏之大患也!仲达切不可轻之。”

    我魏之大患?

    如昔日楚剑利而秦昭惧、孟明用而晋人忧乎?

    对于曹真的临终之言与忌惮之深,亦令司马懿慎重莫名。

    来督领雍凉后,便将关乎郑璞的情报细细研读了一番,亦对郑璞的用谋狠戾颇为感怀,暗中作了断言:“此子若不除,我魏国弗能安也!”

    现今看到孙吴兵出前郑璞曾出使江东,不由也泛起了思绪:莫非,逆蜀与贼吴当真有意共举兵荆襄乎?

    盛夏酷热,此地又不如雒阳般有储冰去暑气,故而兀自在案几前捋胡沉吟的司马懿,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随手捞起一侧的杯盏而饮,却是发现连清水都被暑气给温热了。

    无由来的,心中一阵烦躁来袭。

    是否增兵荆襄以备不虞之时,他委实难回复雒阳曹叡。

    若言增兵,便是令魏国军费加剧损耗。

    征发两部南匈奴与拓跋部鲜卑往战河西,魏国不仅是以兵威胁迫,还示之以恩,赏赐了不少资财与资助了不少军械粮秣。

    欲令其为前驱之兵,焉能不先予之。

    且近些年魏国战损士卒颇多,戍卫雒阳的中军已然分出数千与夏侯儒往并州九原郡,其余的需要预备着驰援淮右,想要增兵荆襄便唯有从关中调兵。此亦是天子曹叡作书问策的缘由:若是将关中数部兵马调往荆襄后,“扰河西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