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触须就像这样伸过来,在群山之下的每一处阴影蔓延滋长。他们为蒙塔的控制权互相撕扯,但谁也不在乎蒙塔人的生死。自由的共和国永远联合?呵,僭主和奴隶也配谈自由与联合吗?”
中年男人一仰脖,又喝光了杯子里的烈酒,酒瓶内的液体眼看也只剩下一小半。
蒙塔共和国和瓦恩共和国从成立之日起就被纳入——好听点说叫“监督”,诚实点说叫“管制”之下。而被撕裂成两半的帕拉图不出意料的话,也将迎来相似的命运,再也无法作为独立自主的政治实体存在于联盟。
温特斯估计对方是把自己当成帕拉图军人,所以生出一些同情,才会有这样一番交谈。
温特斯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大胆询问道:“那么请问,长官,蒙塔陆军的前辈们又是什么态度?”
中年男人瞬间警觉起来,眼中的醉意消失不见,目光又重新凝聚成针一样的实体:“什么态度?”
“关于战争的态度。”温特斯也不遮掩,直白地问:“如果联省要求,你们是否会选边站?是否会宣战甚至是出兵?”
“怎么,你害怕了?”中年男人微笑着问。
“是的。”温特斯坦然回答:“第三共和国单独对上诸王堡伪政府,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是如果被诸王堡、联省和蒙塔三面围攻,则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就算蒙塔共和国不直接出兵,只在边境部署一个军团作为牵制,第三共和国也无法承受。所以我希望获知蒙塔军队决策者的态度。”
“知道又如何?”中年男人抿着烈酒,漫不经心地问:“提前投降?”
温特斯沉思片刻:“我也不知道能如何,终归是走一步、看一步。”
中年男人略显意外地看了温特斯一眼,咂嘴感叹:“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要是有人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一定涨红着脸赌咒发誓‘宁死不降’。你没胡说大话,这点很好。赴死是很难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勇士还是懦夫。”
温特斯没有接受赞许,所以没有动作。
“小子,听好,没有一个蒙塔人想与帕拉图人兵戎相见。我们已经流了太多血,不像再被埋葬远离故土的地方。但是有些时候……”中年男人望着窗外,借用温特斯的话:“我们也会‘身不由己’。你明白了吗?”
温特斯点头:“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中年男人打了一下温特斯的脑门,意兴阑珊地挥手赶人:“滚吧,去和大厅的诸位先生碰杯吧。乞求他们多卖你们一些军械,好让你们帕拉图人流更多的血。”
温特斯拿过酒瓶,给中年男人倒了半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点:“可我在里面确实谁也不认识,长官,还是在这更轻松。”
中年男人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酒瓶,把杯中最后的烈酒一饮而尽,满不在乎地拿窗帘擦了擦手:“来吧,我带你去见一见钢堡光鲜外衣包裹下的腐肉。”
说罢,他放下酒杯,走向宴会大厅。
温特斯怔了一下,快步跟上。
……
与此同时,在北城区另一栋宅邸。
帝国安全委员会的密探、莱西兄弟商行的黑脸男人正在向另一个戴着铁面具的男人汇报。
黑脸男人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不敢有一丝懈怠。
戴着铁面具的男人声音有些发闷,问:“达·格拉纳希?”
“是。”黑脸男人重重点头:“我拿到了登记簿,确认是这个姓氏。”
“好像是个山前地的姓氏。”面具男沉吟着:“是流亡家族吗?”
黑脸男人面露难色:“这个……恕属下不知。”
主权战争之后,大批联省贵族为躲避清洗,举家逃往帝国和维内塔。
流亡到帝国的联省贵族,一部分散落民间,另一部分则被皇帝救济、遴选、任命,成为空有头衔、没有实际封地、完全依附于皇权的[宫廷贵族]。
借助流亡贵族的力量,皇帝逐步收拢权力,压制帝国旧有的实权诸侯。在此过程中,“南方流亡者”也成为帝国内部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
“格拉纳希……好像是山前地的家姓。”面具男反复咀嚼着陌生的姓氏,又问:“那位男爵大人,用的什么纹章?”
“金盾狮子。”黑脸男人急忙从怀里取出一张对折的白纸,双手奉上,邀功似地说:“属下特意去了一趟南城区,照着格拉纳希男爵的马车原样临摹下来的。”
面具男展开白纸,点评道:“唔……还挺朴素的,筝形盾、没有冠冕。双翼狮子?那还可能真是流亡者。这边上的是什么?鞭子?锯齿?”
“好像是麦穗。”黑脸男人小心翼翼地回答。
面具男嗤笑一声,放下绘着纹章的白纸:“把麦穗画进纹章又是要象征什么?真是越来越乱来了。”
黑脸男人擦着额头的汗:“是啊,谁知道那些大人们在想什么。”
纹章的演化绝对是帝国奢靡之风日盛的最好注脚。
早年大小贵族都穷得叮当响的时候,纹章、盾徽没有明显分界,仅是区分敌我的标志,所以结构都十分简单明了。三个圈圈、一个十字都可以拿来当徽章。
可如今帝国贵族的家产日渐丰厚,纹章也成了一项攀比事物。各大家族的纹章越来越繁复奢华,每个人都恨不得把所有能拔高身份的象征都装进纹章。
不仅是贵族,甚至商人、行会、城市都开始制作专属纹章,“纹章形制规范化”的呼声也越来越响亮。
所以面具男和黑脸男人也不知道“麦穗”是不是最近流行的新元素。
沉思片刻过后,面具男问:“格拉纳希男爵是带着夫人来的?”
“是。”黑脸男人回禀:“还有几名杜萨克护卫,我亲眼确认了,是杜萨克无疑。”
“他们来钢堡的目的?”
“不知道。”黑脸男人试探地问:“要去拜访一下他们吗?大人?”
面具男摆了下手:“一个小小的男爵,拜访他们做什么?继续留意他们就行,眼下你的首要任务还是看紧白鹰,白鹰才是关键。至于男爵夫妇……必要的时候提醒他们离开钢堡。至于他们的死活,不用多操心。”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黑脸男人清了清嗓子,小心地说:“据我查明,男爵夫妇今晚去了白鹰的府邸。”
面具男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他的表情隐藏在面具下,看不出变化:“去做什么?”
“不……不知道……”黑脸男人突然感觉脊背阵阵发凉,他使劲地弯腰:“属下这就去查明。”
面具男微微点头,黑脸男人转身匆忙离开。
待黑脸男人走后,面具男摘下面具,起身推开身后的暗门。
原来在面具男的座位后面,还有一间宽敞的隔间。面具男与黑脸男人的一切谈话,隔间内都清晰可闻。
隔间内,一个金发绿眼睛的男人斜躺在贵妃椅上。
黑脸男人以为面具男是传说中的“使者”,然而面具男转眼就毕恭毕敬地侍立在真正的使者面前。
“格拉纳希男爵去见了白鹰?”金发绿眼睛男人摆弄着一把草原样式的小刀,面露微笑:“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