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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不识大体

桓谭就在淮南,刘秀起步虽然晚,但他的每一步,都踩得极其精准,且不急不慌,步步为营,终有今日局面。

    “若只如此也就罢了,但以我所见,大王心怀大智略,用人也得当,王霸在江东、侯霸在淮南,粮食不绝,皆政合于时,故民臣乐悦,我看大王在这东南之地的霸业,已经超过了夫差,能和吴王刘濞相提并论,只不如项羽了。”

    这是夸么?最后用吴王刘濞来做比喻,简直是骂啊!

    刘秀安抚暴怒的群臣,笑道:“刘濞当初若非用兵失当,亦是有可能问鼎于中原的,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孤就当这是桓先生谏言了。”

    又看向桓谭:“既然孤有幸被先生认为识大体,那另一人,当然是第五伯鱼了?”

    桓谭颔首,却不发一言了。

    刘秀奇怪:“先生为何不说了?”

    桓谭竟道:“我怕说起来,滔滔不绝,我与伯鱼有故,亲眼见他从区区一童子,一点点积攒人力,招揽豪侠,立足魏地,最终竟能覆灭新莽,横扫北州。”

    说好的乡里之士呢?桓谭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但也正因如此,第五伦才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更让桓谭生出了期待来。

    “世上有围棋之戏,第五伦行事,就像对弈中的高手,看似随意落子,实则步步计算,仿佛能看清十步、百步之外,最终以权谋得道而胜。”

    “与之相比,大王起步稍晚,只能相绝遮要,以争便求利,靠形势而胜了。”

    这一席话,让刘秀感慨不已:“孤明白了,先生还是要北归,小小东南,留不下先生大才啊。”

    桓谭道:“不错,这几日蒙大王招待宴飨,让小老儿吃饱了肉,今日,正要向大王请辞,放我去魏国。”

    除了心系与自己亦友亦徒的第五伦外,桓谭也听说王莽未死之事了,这亦是他急着北投第五伦的原因之一,公投暴君生死,代天审判啊!桓君山最不嫌事大,希望能见证这一亘古未闻之事。

    “族叔!”

    话音刚落,一直跪坐在旁的桓荣连忙道:“吴王才是真命天子!且有谶纬赤伏符为证!”

    桓谭知道侄儿心思,不单是被刘秀的礼贤下士和宽厚给迷住了,还因为龙亢桓氏大多逃到了淮南,就在刘秀地盘上,不效命也不行啊。

    可这与他有屁关系?虽然是家族里名望最高的,但桓谭从来就不想担族长之类的责任,几次都婉拒了。

    在新朝,桓谭和扬雄一样,对王莽先期盼而后失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这群人,追寻太平的梦就此破碎,桓谭觉得,在第五伦那,还有机会!

    于是他大笑道:“别忘了王莽不识大体之四啊,那才是我,给大王的忠告,更何况……”

    桓谭倨傲地说道:“我不读谶,也不信谶!”

    “从周公孔子以来,便以仁义正道为本,对于奇怪虚诞之事,敬而远之。天道性命,连圣人都无法解释清楚,更何况后世浅儒,岂能通之?那些巧投机取巧之方士,编造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已经骗了王莽,世人难道不该引以为教训么?”

    “大王难道指望,往后与魏交兵时,靠念着谶纬,让上天降下天雷,劈死第五伦不成?”

    刘秀当然也明白,但他这不是迫于实力不济,只能靠谶纬来撑门面么?你这狂生非要点破作甚?

    此言一出,厅堂内吴汉群臣忍不了了,几个武将骂骂咧咧起身,请求刘秀将这狂生交给他们收拾,准保去一层皮!

    刘秀却仍不以为忤:“既然桓先生去意已决,何必强求?”

    他拍拍手,让人准备好一系列车马和礼物盘缠,并点了信得过的人,护送桓谭西走梁地睢阳——目前魏、吴已经接壤,大致以三百里芒砀山为界,各自驻扎重兵,但都没动手的欲望,没办法,两国之间,还有无数赤眉残匪乱窜,且许多地方成了无人区,粮食都供应不上,根本没法开仗。

    刘秀甚至亲自送桓谭出城,在城门内时说道:“唯愿先生一路顺畅,孤只希望,先生到了长安,能替孤,给第五伯鱼带一句话……”

    ……

    桓谭刚走两天,彭城之外,又有一支队伍赶来,却是被刘秀在西线的将军,押送一支打着五彩旗的车队,竟是第五伦的使团。

    既然双方之间的迷雾散去,那使者往来自然也不足为奇,刘秀能让桓谭传话,第五伦当然也能派人前来。

    然而两国之间的关系至今未定,是汉贼不两立的敌国,还是怎样?所以刘秀没有贸然去见,只让自己的姐夫,光禄大夫、楚郡太守邓晨在城外接待。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对面那位年轻侍郎,竟是阴丽华的弟弟,阴兴!

    蒙姐姐悉心教导,阴兴前年参加考试中了乙榜,成了最年少的入选者,之后就一直在朝中做小官。

    但奇怪的是,第五伦对他既不重用,也不冷落,就这样不高不低地用着,只在前不久西归前,却忽然给阴兴加了官,并交给他一项重要使命。

    邓晨心情复杂,阴丽华姐弟被窦融部掳走,是小长安之败导致的结果,他的发妻亦亡于新野沦陷时。姐姐蒙难、未婚妻被俘,那是刘秀一生最大的三个遗憾之二。

    邓晨当年与阴氏同县,平素没少去阴家做客宴飨,只记得阴兴当初还是个幼弱孩童,如今五年未见,也不过十七岁年纪,但穿戴着一身侍郎衣冠,面容肃然庄重,显得格外早熟。

    “君陵,数载不见……”

    不等念旧情的邓晨开口询问姊弟二人现状,阴兴却似不记得邓晨般,一板一眼地开口了。

    “魏使者阴兴,奉陛下诏前来,谒见吴王秀。”

    见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邓晨也板起脸来:“两国未曾相交,大王不宜见使者,有事且说,由我代呈。”

    第五伦早就料到这点,也没强求阴兴非要面呈刘秀,于是阴兴便道明了来意。

    “陛下有言,自新莽覆亡,至今四载,诸侯并立,天下生灵涂炭,父子流亡,夫妇离散,庐落丘墟,田畴芜秽,疾疫大兴,灾异蜂起。”

    “陛下兴义兵,诛群丑,诸汉相继残灭,赤眉俯首就擒,北方粗定,然四垂之人,肝脑涂地,死亡之数,不啻太半。陛下怜黎民苦难,不愿再兴干戈,又念与刘文叔有换玉故谊,故愿化干戈为玉帛。”

    “遂遣我来见,邀秀入朝,陛下欲策秀为二王三恪,以继前汉社稷,不绝血食。”

    “并拜秀为‘东汉将军’。”

    阴兴引吭而呼,将那四个字,喊得连城内的刘秀都听到了:“封爵为……‘大魏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