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滚滚而来,东入南阳,过武当、酂国、阴县、筑阳,在邓县东郊与白河相汇后继续向东奔流而去,流过襄阳之后便多了一个别名——“襄水”。
已是七月初了,正值汉水汛期,宽阔的江面之上浊浪滔滔、水流湍急,在此时行舟自然极为艰险。
但是,最近几日江面之上舟船如织,匆忙地奔走于两岸。
原因无他,南阳黄巾猖獗数日来连陷数城,已经打到了武当、朝阳一带。
黄巾是造反的流民,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最恨的只怕就是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了!
当初张曼成攻陷宛城之后,侥幸从城中逃难的难民们一路南下,可没少述说黄巾屠戮那些高门富户时的惨景,一众世家大族哪里还敢抱着祖业不放?
性命攸关,逃难要紧,只怕稍微逃得慢了就会落得个抄家灭族的悲惨下场!
而南阳富庶,仅仅是侯国便有七个,富户大族更是多如牛毛。
于是,自邓县到酂国一百多里的江面上,这几日都是冒着滔滔浊浪匆匆往来于两岸的舟船,那场面极为壮观,却也透着几分凄惶和悲凉。
阴县县城南门城头,阴荃木然而立,怔怔地望着那艘破浪南去的高大楼船,双拳紧握,不知何时两行热泪已经夺眶而出。
杀父之仇未报,而今竟连祖宗的基业也丢了!
这些天,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带着顺阳儿郎调头北上,去找李汗青那厮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他始终还是没有那份勇气,因为他清楚,他若真去找李汗青拼命定然是有死无活!
两次面对李汗青,他都是被一枪就扫飞了,根本就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那两枪过后,他早已不再是往昔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侯爷了,如今的他惶惶直如丧家之犬!
突然,一个面膛黝黑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匆匆而来,冲他抱拳一礼,“侯爷,张大人帅令,掩护百姓渡江之后,各部立刻撤往南岸,不许给黄巾留下只船片舟!”
阴荃没有回头,听完只是嘿嘿一笑,“撤?又是撤……”
那笑声中满是悲怆与讥诮的味道,“从安众撤到顺阳,又从顺阳撤到阴县,如今还是一个撤字……司空大人莫不是真被黄巾下了破胆?”
那将领神色黯然,稍一犹豫,还是轻轻地回了一句,“自宛城一战后,司空大人便一病不起,这两日更是……连水米都难进了啊!”
阴荃顿时浑身一震,猛然回过头来,一脸急色,泪痕未干,“此事你从何处得知,可有虚言?”
那将领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这次的命令是酂侯让萧成顺道送过来的,此事便是萧成私下告诉末将的……”
那将令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阴荃却再无半分怀疑之色,连忙一摆手,“传本侯将令:在县库之中浇上火油,随时准备撤离……”
酂侯本是萧何之后,在前朝惠帝年间自原封地迁至南阳酂县,封地称酂国,既是酂侯让心腹萧成顺道带来的命令,那么,那萧成此时赶回酂国定然也是协助萧家南渡的。
张温病重的消息定然是真的了!
其实,不止张温病倒了,当夜侥幸从宛城逃回育阳的千余将官和军士大多都病倒了,也正因为如此,李汗青展开追击后,张温残部才会一触即溃,以致于徐璆所部也是独木难支、连战连败,数日之间便从冠军、安众一线一路败退到了这汉水边。
邓县城南汉水码头上,张温正被两个魁梧的军士用步辇往一艘高大的楼船上抬,一众残存的心腹与亲卫紧紧相随,个个皆面有悲戚之色。
码头上,皇甫嵩驻马而立,目送着一行人渐渐远去,也是一脸悲戚之色。
他虽出身将门,但仕途险恶,这些年来没少蒙张温的照拂和点拨,于他来说,张温便是亦师亦友的存在,眼见张温落得如此地步,他又怎能不悲从中来呢?
眼见张温一行已经上了楼船,一旁的袁绍强自一振精神,冲皇甫嵩作了个揖,“袁绍先行一步,大人多多保重!”
此刻,他那白净俊朗的脸庞上黯然之色也挥之不去。
他本以为此次南阳之行终于能崭露头角了,不成想却落得这步田地,连苦心笼络的颜良、文丑也折在了宛城之外。
当时那种情况,他自己都险些没跑掉,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身上带伤的颜良文丑?
希望他们没有丧命在乱军之中吧!
袁绍一声暗叹,又冲皇甫嵩一礼,带着几个残存的家兵朝楼船去了。
随后是董卓、王允、刘宠……不多时,岸上便只剩下了皇甫嵩等寥寥数员将官和一队卫士。
皇甫嵩强自一振精神,调转马头便往城中去,“各部立刻加固城防,务必坚守至入夜……”
溃败至此,算上凉州军残部,可战之士也不足三千,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