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军的士兵已经控制了山城的每一处街道,他们在马车上架起转轮机枪,疯狂扫射着街道的人群。
尽管反抗军的人竭力抵抗,但最终都倒在了枪炮之下。
烈火蔓延山城,连黑夜都宛如白昼。
上校与士兵包围寺院,将火炮对准大门。
上校的红缨在烈风飘扬,映衬他滴血的军刀,变得格外鲜红。
黄箫润了润嗓子,对着月神寺喊道:
“你们有三条路可以走:和寺院陪葬,出来领死,或者呢,为你们的信仰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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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众们倾听着上校的最后通牒。
他们沉默伫立,就像一尊尊灰烬中的泥塑。
“我只数五声。”墙外的扩音器说道。
梁晨等待着审判的倒计时,她知道此刻意味着什么。
要么像猪狗一样被宰杀,或者像个英雄一样死去。
“五……”黄箫开始倒数。
周围的人仿佛静止了,梁晨漫步在凝固的灰烬之中,身后崩坏的寺院在半空僵持。
她走过呆立的信众,看到他们举起剑,傩面上沾满飞灰,眼睛里黯淡无神。
他们如同殉道的使者。
枪炮就在门外,那一刻,所有人冲锋前的姿势都被定格,撕裂的法袍扬起,如同流苏。
倒数仍在继续。
她知道外面等待的是什么。
她听到,抱着孩子的妇女跪在地上恳求国安军放过她的孩子,她听到,刺刀穿透身体,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也知道外面的军人是谁带来的。
她明白同伴们再也不会相信她,因为她的粗心害了所有人。
尘埃一瞬间倒流,气息回到口中,门外的火炮将倾吐的火焰吸收。
“四……三……二……”
倒数直至最后一秒。
黑夜闪过火光。
院墙坍塌,楼阁坠落,巨力粉碎一切意志,击穿屋檐,打碎廊柱,毁灭整个寺院。
枪声、马鸣、呼喊和求救……种种噪音再度响起。
她看到月神面带头破门而出。
不知为何,寺院的人如同行尸走肉,只是一个接一个地送死。
他们被打中了,竟然却又爬了起来,眼睛里泛出猩红的光,冲向马车堡垒,直到彻底断气。
梁晨捂住双耳,回过头去。
爆炸的碎屑洒满她的后背,炙热的风暴裹挟残肢断臂,她假装看不到听不到。
一具碎裂的月神面具跌落在她脚底。
她怔怔地看着那副怪异的月神傩面,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自空洞的面具下注视着她。
我不是叛徒……
她的心中传来某种声音。
我从未背叛大家。
梁晨失声跪在地上。
但是我啊,却害死了铁林的同胞。
她伸手去触摸那张冰冷的面具。
你必须赎罪。
你从来也不是叛徒。
你一直都坚持着战斗的理想。
步枪和炮弹交响演奏出一曲盛大的交响乐,夹带着肉体被撕碎的声音。
她颤抖地拿着面具。
赎罪,必须赎罪。
她跪在巨大玄晖图案的正中间,两种声音交错着在耳边循环,一方面是仇恨,一方面是悔恨。
或许阴差阳错,或许鬼使神差,梁晨将面具轻轻戴在了脸上。
回过头去,她立于滚滚尘埃,忽然感觉自己不能再变得犹豫和自责,她踏过尸骸,拾起地上的仪刀,从同伴的尸体旁拿出手枪。
我不是叛徒,她在心里说,我会用行动证明。
梁晨扬起戴着月神面的脸,仪刀倒扣,手枪暗藏,一遍又一遍默念:
“黄箫、高德、吴菊……张文焕。”
伴随着炸裂的轰鸣,她的身影悄然消失于寺院烟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