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了刺杀高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遭受屈辱、折磨,而他们……
一群新来的人,却胡乱地指责我,就好像同伴的死都是我的错。
啊,是,的确,我没能刺杀高德,可……
梁晨心烦意乱,奋力挣脱他的手,拿出了前辈该有的气势,傲然看着这些晚辈们。
“黑道人?”月神面冷笑了一声,“永宁陈氏请他做法事去了。”
不会这么巧吧?
梁晨仍不死心地追问:“白道人呢?”
“到兴安府刺杀高德去了。”
月神面缓缓拔出腰间的仪刀。
“可现在看来,高德没有回兴安府去,我想……刺杀失败是有人告密吧?”
梁晨心底一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仿佛这山城上处处隐藏着某种危机,在松柏中、楼阁里、后山上。
她孤零零站在道场的正中央,脚下是一幅古老的法阵图案:
如同太阳或者月亮,睁开了一只妖冶的眼睛,窥觑世间万物……
大殿竹帘轻微拂动。
那道人影愈发瘦长巨大,像是纤细的竹竿,仿佛漂浮在帘后,灯火闪动之时,影子也如同折断了一样突然扭曲了一下。
她的手心在颤抖,不由得想起高德说过的一句话:
“你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我会让你发挥这个价值……”
竹帘伸出一只焦黑枯瘦的手,紧接着传来了一个女子飘渺虚无的声音:“山下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梁晨感到疑惑,她没有听过这个女人的声音。
难道,竹帘后的女人也是新来的?
可是道场的所有人都对她唯命是从,一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他们立刻虔诚地低下头去。
就像所有光明会的同伴们都变成了真正的信众,不再遵从于林登万将军,而成为了这个不明女人的追随者!
“天旦未曦!”
道场的人们莫名齐声呐喊,宛如一群疯狂的教徒,他们纷纷戴上凶恶的傩面,把自己打扮成鬼神的样子。
竹帘后的女人平静地说道:“天旦未曦,玄晖长临。”漆黑的手指指向了下山的方向。
——喀喇,喀喇喀喇。
如同具有一种致命的魔力,刹那间,所有戴着面具的人一同将脑袋转了过去。
她到底是谁……?
竹帘摇曳,掀开一角之时,露出了漆黑的长角,那个女人戴着如同山羊头骨的傩面。
那一瞬间,梁晨与她的眼睛对视——深远、神秘、空灵……
傩面之下仿佛隐藏着来自遥远时空的秘密,那双眼睛直达心灵。
“如果他陷我们于危难,那便杀戮他,处决他……”女人平静地说道。
仿佛有什么东西接近了。
竹帘落下。
某种响声由远及近。
漫山遍野的鸟儿飞向血色天空。
最后一抹夕阳也沉没殆尽,被漫漫长夜和横穿天际的极光所吞噬。
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硕大浑圆,布满发光漩涡的红月。
它的影子笼罩了整个月神寺。
梁晨握紧了胸前的衣领,胸中一凛……
一阵凶猛的风暴顷刻冲破寺院的高墙,伴随着雷霆的响声,法袍猎猎而起!
——它飞跃所有人的头顶,如同恐怖的狂兽,横冲直撞,擦裂屋瓦,誓不停留!
——轰隆!
某种东西突然间一发击中了寺院的楼阁,爆发出骇人的声响!
木头、石块、瓦片……像溅射的雨点四散,寺院里的一架青铜编钟坠落翻滚,“咣咣咣”地长鸣。
楼阁的屋顶碎裂倒塌,然而信众们浑然不觉,一个个拿起了腰间的剑。
梁晨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耳畔一下子回响起枪声、马鸣、呼喊和求救。
她甚至于忘记了此刻身处于险境,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僵持。
那分明是杀戮的声音。
她死死拽紧手中的外衣,脑海一片空白。
“是这个叛徒带来的。”月神面说,手中已然举起了锋利的仪刀。
梁晨惶恐地后退,“不是我……我没有背叛……”
她的手心触碰到衣袋里的某物。
它闪烁着有规律的红光。
她丢下那套外衣,后心贴紧了香炉。
脑海飞速闪过破碎的记忆——那是她小时候在铁林的场景:
“梁晨,带上它。”男人说。
“这是什么啊,爸爸?”
“这是古人的宝贝喔。”
“宝贝?”
“对,有了它,无论你走到哪里,爸爸都能回到你身边。”
“为什么?”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因为,我无时无刻不看着你……”
梁晨的双唇慢慢开始颤抖,她的眼睛写满了懊悔和恐惧,她低下头,最初的傲气变成了无尽的自责:
“对不起。”
她一脚踩碎那金属物件。
她终于明白,真的是自己,害了所有人。
——那是发射信号的定位仪器,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发明。
“对不起……大家。”
身后的楼阁里,神秘女人的影子消失了。
梁晨站在弥漫的尘埃之中,面对无数剑影,宛如月光下怆然凋谢的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