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铃。
“不好意思,文先生。”段其贤说道,拿起了电话的铜把手,“喂……是吴先生?呃,领事要回兴安府去了?好……哎,好的……”
挂断电话,段其贤自嘲道:“瞧瞧,事情总是太突然,我这个没用的社长又得干活了。”
“您刚刚说高领事回京了?”文品不禁问道。
“是啊,他还说,让咱们把刺杀这件事给报道出来。”段其贤回答,“看起来,公馆打算要追究反抗军的责任。”
“看来真是反抗军策划的了?”文品喃喃道。
他静下心来思考,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
高德领事不像是个会因为刺杀,就害怕到躲回兴安府的人,在文品看来,高德老谋深算,城府极深。
他特地把这件事拿出来报道,然后点名道姓地要追究“反抗军”的责任,并不像是他的作风。
即便真的是反抗军策划的刺杀,高德也一定会亲自在沪津监督搜捕。
况且,这场刺杀他明明早已料到,要回兴安府的话,他早就回去了。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
高德并没有回京,很可能只是对外放了一个烟雾弹,想要迷惑某些人,但具体的计划,文品便再难推断了。
“文先生,”段社长这时补充道,“除此外,高德领事还交代你和林哲,继续调查那关于‘太平区亡灵’和邪教徒的事情。然后,让我给你们两人安排一次‘采访’任务。”
“既然是高领事的安排,我自当遵从。”文品坚定地回答。
利用记者的身份打掩护,来调查一些事件,的确是一种掩人耳目的好办法。
“很好。”段其贤点点头起身,“请文先生跟我来吧。”
文品跟着段其贤离开办公室,去前往一楼编辑和记者工作的大工作室里。
社长边走边说:“这一次,你们可能要去一趟太平区的疗养院……相对来说,这次任务比较轻松,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对吧?”
疗养院?文品想起朱世安警官曾经告诉他,黑船的病号正是被送到了这个地方,看来公馆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现在关于太平区事件的线索断绝,前往疗养院寻找剩下的黑船患者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
“万事不可掉以轻心。”
段其贤表示赞同,“是啊,这家太平区疗养院可不太平,那些被‘亡灵’杀死的受害者,有不少都是这疗养院里的精神病人,非常蹊跷。”
他摸摸唇边的小胡子,叹道:
“这座疗养院也算是颇有历史了,大概就是六十年前,由一个弗拉维亚的传教士修建的,是整个沪津最老的西式兼教会医院,向来以隔离精神病人和重度传染病患者为主,里边很容易让人感到压抑……”
嗯。的确是一个不太好的地方。
先抛开疗养院是许多恐怖片的主场不说,光是联想到一群举止怪异的精神病人,文品就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那,我们要采访的人是谁呢?”文品接着问。
段其贤顿了一顿,“就是疗养院的院长杨教授。”
“等等,什么教授?!”
“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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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段其贤扭开大工作室的门,文品刚要进去,一些青年作家立刻就想乘虚而入,结果刚到门边就被社长“砰”地一声关上大门,撞到鼻子。
“这些成天想出名的家伙,真是烦不胜烦啊。”段其贤皱起眉头,随口说道,“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写的那叫文章吗?”
文品看到,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办公室,四面都是西式的木制墙壁,窗户之间的位置挂着一幅穿着国安军装的“护国公”张文博的画像:
他腰佩军刀,一只手扶着圆桌,目光凝视着前方,看起来极具领袖风度。
这间工作室里,每个人的座位都被一扇国画屏风给隔开,左边和右边的位置都是忙碌的码字员。
他们使用一种老式的打字机,上面编排着密密麻麻的方格按键。
文品特意凑上前看了看,密集的方格上都是大夏国的雅文字符……粗略下来可能有几百个按键。
文品难以想象,大夏国的码字员们就这样从白天到夜晚,依靠直觉和记忆来飞快操纵这几百个键位的硬核键盘。
然后中间是一张大长桌,这里围坐着的基本都是撰稿的记者,奋笔疾书的专栏作家,和拿着放大镜抠字眼的编辑。
文品听到有人在座位上哼哼一些奇怪的歌曲。
循着声音看去,他居然在这些人之中发现了林哲那熟悉的身影!
林哲看起来还是那么吊儿郎当,他一只手扶着靠椅,一只手转动神圣查理斯帝国生产的“帝侯”牌钢笔。
他看到文品到来的时候“嘿嘿”一笑,眼睛慢慢弯成了一个弧度。
“看来,咱们着实有缘啊,文品妹妹。”
说完,林哲又再一次哼起了那莫名其妙的花楼小调:
“今儿把酒欢,哥哥我上青山,文妹妹啊,今日我们再度相见,从此他妈不分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