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两百年后的今天,幸存者的后裔们也不敢在此逗留,久而久之,失了人气的自然万物便在这里野蛮生长:
野草与鲜花蔓进昔日的舞厅和酒店,猎鹰与乌鸦在废弃的路灯和电线杆上筑了巢,还能看到不少麝鹿与山兔自由穿梭于断垣残壁之间……
如果再深入更远的地方,兴许还能碰上一些变异的生物。
高德曾经就在接近辐射区的废墟里,看到过一头身体长满菌类的野犬在撕咬巨大的角鼠。
不过,也不是所有变异生物都具有攻击性。
就比如这里一些变得更为袖珍的,只有巴掌大的橘猫,在人类的饲养下成为了宠物店炙手可热的明星。
总之讽刺的是……人类的鬼城,却成了野性的天堂。
这种地方通常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铁林。
高德领事在士兵的护送下步行一段时间,走进一座表面破败的小楼,推开门,这里还看守着更多的士兵。
残砖破瓦堆砌的过道上安装了昏黄的吊灯。
按理来说,应该在上个纪元遭到摧毁的房门和楼梯,此刻都完好无损地呈现在了眼前,显然是经过人为的修缮。
“把刺客带进来。”
高德领事脱下手套和灰色大衣,挂在房间的衣架上。
士兵们立即把还在挣扎的女刺客带了上来,他们把女刺客推到高德身前,尽管她死命抗拒,但士兵还是动用武力把她按倒在地。
“你叫什么名字?”
高德坐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身旁的吴菊赶忙递上打火机。
女刺客扬起下巴,却始终没有开口。
“不说?”高德领事吸了一口烟,吐出幽灵般的白气,“没关系,我迟早会知道……”
“梁晨。”女刺客如同湿润的坠玉般澄澈的双眸中,充满了对高德的憎恨。
吴菊秘书走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臭娘们,你用什么态度说话的?!”
“给我回去,吴菊。”高德命令道。
梁晨仍然高扬起骄傲的脸,她原本漂亮的短发如今却像乱草一样垂落在脸庞。
她不卑不亢,虽为柔弱女子,却像是个真正的武者一般毅然看着高德。
“那么,梁晨姑娘,你是为谁工作?”高德慢慢凑近梁晨那冰冷如玉的脸,声音低沉地问道,“又为何,要刺杀高某?”
“国贼人人得而诛之!”梁晨慷慨道。
“哦,国贼?”高德似乎来了兴致,“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成了国贼?”
“你向北帝国的走狗委曲求全,出卖光明会……”梁晨咬紧牙关,她生气的样子莫名有一种别样的美,“还有……还有……”
声音逐渐颤抖,她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是你,出卖了九哥,是你,害他,害了一大批铁林的兄弟姐妹们惨死于弗拉维亚人之手!”
高德听完以后仅是一笑,“原来,你们是反抗军的人。”
所谓“反抗军”,指的便是一群铁林移民自发组成的党派,全名叫“大夏光明会”。
他们常常采用武装手段对抗国安军政府,有时候也会加入到对抗外国列强的行列中去。
高德把烟头丢在地上,用皮鞋踩灭,“对了,吴菊,给我泡杯茶。”
“遵命。”吴菊满脸堆笑。
高德此时反问梁晨道:“那么,我为什么要出卖你的什么‘九哥’呢?”
“当然是为了……为了你那肮脏的利益!”
“利益?”他慢慢托起梁晨的下巴,“回答得很好,但可惜,高某在这件事当中得不到任何利益。那个人的死活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可是……可是,难道不是你……”
高德将一根手指轻轻竖在她的柔软的唇前,“你不过是个误入歧途的无知少女罢了。”
他不冷不热地说:“有的时候,你们光明会的人要用脑子来看待世界。”
梁晨狠狠剐了高德一眼。
“带下去吧,”他无所谓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去撬开她的嘴,我想知道更多有价值的事情。”
士兵们立刻抓住女刺客的手臂,用力一拽。
“高德!你这个无耻小人!”
梁晨挣扎着喊道:“你迟早会遭到报应!我诅咒你不得好死,狗贼,我千千万万遍诅咒你,等着吧,终有一天,正义的人们会将你践踏,生食你的心脏……”
“诅咒我的人很多,你不是第一个。”高德笑道。
秘书吴菊此刻端上了一壶上好的沪津龙须,啐道:“这娘们倒是嘴硬。”
“光明会的人一向如此。”领事长叹道,“这些铁林蛮子的确是可敬的,他们一直希望用行动得到人们的认可……可惜却从不知晓国之大计。”
他顿了一顿。
“不过,相比某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他们倒是很真实,我欣赏他们,却不赞同他们。”
吴菊一听,不知为何,额头流下了冷汗,他尴尬地赔笑。
“对了,吴菊先生。”
“领事请讲。”吴秘书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水。
“你觉得,这场刺杀,真的是反抗军策划的吗?”高德思考道。
“呃,我觉得应该是。”吴菊困惑地说着,“领事,难道这还有问题吗?”
“嗯……问题?”领事拿起茶水,小抿了一口,看着头顶的灯光,“反抗军认为公馆出卖了他们。”
他闭上眼睛回味着茶水的甘醇,“这问题大了,嗯……洋人,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洋人?”吴菊摸不着头脑。
“你去发份电报,让明日报社的段社长写一则报道。”高德睁开眼命令道。
“唔,什么报道?”
高德略加思索了一番,回答说:“高领事遇刺,已连夜乘坐飞艇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