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
宽敞繁华的主街上,一座酒楼之中。
倪昆坐在酒楼三层临街包厢中,一边小口饮着温热香甜的米酒,一边透过敞着的窗口,看着下方街道。
正对这边窗口的街边,摆着个算命摊子。
一副算命先生打扮的丁春秋,坐在摊子后面,悠然自得地闭目养神。
配上他那颇几分仙风道骨的潇洒外形,倒真像是个知天机、识运数,铁口直断的算命先生。
算命摊子斜对面,有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
金九龄化妆成一个须发苍苍的老头,佝偻着腰背炒着糖炒栗子。断水流大师兄扮成一个沉默寡言的黑脸汉子,负责收钱、包栗子。
天君席应在不远处摆了个棋摊,扮成男装文士的东方白坐在摊上与他对弈。
两个棋艺高手你来我往,杀得痛快淋漓,旁边还有陈玄风、史万宝扮作看客,指指点点,一副棋瘾甚大,恨不能以身代之的模样。
梅超风扮成一个黑脸村姑,挎着一篮子米糕沿街叫卖。
闻采婷扮成老婆婆,在街边摆摊烙饼,白清儿扮成相貌平平的小姑娘,给她打着下手。
小青、纲手扮成纨绔子弟,坐在斜对面一座胡姬酒楼里,各自搂着一个胡姬喝酒赌骰。
祝玉妍、婠婠扮成一对姐妹,在一家绸缎店里挑着绸缎布料。
调查队伍全员上阵,摆出了一个古龙小说中经典的长街刺杀阵型。
当然这并非倪昆的安排。
这就是金九龄那位来自古龙世界的天下第一名捕搞出来的倪昆就寻思着,他是不是曾经多次遇上过类似的场面,所以一直有着强烈的模仿意愿?
毕竟这位天下第一名捕心性有点奇特,看到别的罪犯犯罪手法捉急,鄙夷之下,就常寻思着换作是我,一定可以把案子做得天衣无缝。然后这么想着想着,他就付诸实践了。
那么同理可推,金九龄是不是也多次遇到过这种长街刺杀,然后就觉着那些刺客手法属实拙劣,换作是我,一定可以把刺杀搞得天衣无缝?
当然这并不是一场刺杀,只是一场以生擒李建成为目标的攻击。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倪昆说不定都不用出手,金九龄等人就能成功将李建成拿下。
不过倪昆就觉着,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李建成身边的“神秘高手”们,可是极有可能,与域外那些灭世“天魔”有关呢。
“公子,你在想什么?”
酒桌对面,李秀宁见倪昆看着窗外出神,不禁轻声问道。
她武功一般,身份却不一般,“长街刺杀”这样的布局,当然没有她的位置。
“没什么。”倪昆笑了笑,说道:“就觉得大家伙儿的易容手段都挺高明的,这要不是提前知道谁是谁,乍看上去,还真无法将他们一一辨认出来。”
李秀宁嫣然一笑,说道:
“连我们都无法将他们认出来,大哥的人应该更无可能辨认出他们。这次行动,或许真无需公子出手,就能一击成功呢。”
倪昆笑了笑,没说出他的猜想,只淡淡说了一句:“且看就是。”
李秀宁则既有期待,又有些担忧地说道:“时辰快到了……”
又过片刻,一支队伍,自长街东面出现。
正是李建成的队伍。
李建成骑着一匹神俊的白马,一脸木然地驱策着白马碎步慢行,从表情、眼神上,完全窥探不出一丝情绪。
身形雄壮、相貌丑陋的李元吉,鞍上挂着一杆大铁枪,骑着一匹枣红马,与李建成并辔而行,同样地眼神深沉、面无表情,不显情绪。
二人前后,仅各有六名步卒,身披轻甲,腰佩横刀,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亲兵护卫。
然而当那前后各六,共计十二人的轻甲步卒,出现在视野之中时,倪昆眼中立刻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因为以他如今强大的神魂灵觉,居然无法从那十二个轻甲步卒身上,感应到一丝血肉之躯的气息。
只有一种毫无生命的冷冰之感,仿佛那十二个轻甲步卒,只是十二尊由石头或是金属打造的傀儡。
可从外表看去。
那十二个轻甲步卒,都是活生生的人类。
无论五官、皮肤、头发都看不出一丝异状。
行进之时,步伐也很是自然,甚至还着各自不同的微表情、小动作。
看着那十二个貌似真人,可灵觉感知却严重违和的轻甲步卒,倪昆心中的古怪之感愈发浓烈,轻声自语:
“它们……就是所谓的‘神秘高手’么?”
这时,在那十二个轻甲步卒“保护”下的李建成、李元吉,已行将进入金九龄等人的埋伏圈子。
就在扮作炒栗老翁的金九龄,隐蔽地打出暗号,提醒众人准备行动之时。
意外忽然发生了。
走在最前边的一个相貌平平,身形矫健的轻甲步卒,左右张望一圈,视线自金九龄、断水流大师兄、东方白、席应等众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猛地抬手握拳,住出了一个“止步”的动作。
其他十一个轻甲步卒,动作整齐划一,步调完全一致地同时止步。
倒是一脸麻木的李建成、李元吉还稍微走神了一下,仍自继续前行,直到马头快要撞到各自前方一个轻甲步卒时,两人才急忙勒停坐骑。
“怎么了?何故突然止步?”李建成沉声问道。
“有些人,有问题。”那提示队伍止步的轻甲步卒,抬手指向金九龄:
“他的外貌,与他的身体机能严重不符。还有他……
他又指向断水流大师兄:
“他的骨骼、肌肉密度远远超过正常人,甚至超过一般的武林高手。”
又指向下棋的东方白:
“她是个女人。”
又指向席应、史万宝、陈玄风:
“他们脸上用了很多特质的粘土、药膏,大幅改变了脸型特征。”
又指向扮作黑脸村姑的梅超风:
“她原本的肤色没有这么黑,脸上抹了大量植物色素。”
又指向闻采婷、白清儿:
“一个身体机能与苍老相貌严重不符,一个脸上用了人皮面具。”
又指向胡姬酒楼中,临街坐着,各搂着一个胡姬上下其手的小青、纲手:
“她们也是女人。”
一时间,除了本就没有易容的丁春秋,以及身在绸缎庄中,没有暴露在外的祝玉妍、婠婠,长街两边,所有化妆埋伏的调查团成员,竟都被这貌不惊人的轻甲步卒,一一指认了出来。
并且一一指出了他们身上,那本不该被一般人,乃至武功高手发现的“破绽”。
一时间,被指认出来的金九龄等人,都有些坐蜡。
尼玛这什么情况?
大家的易容可是精湛得彼此对面不相识,非得互相打暗号才能辩认出来的。
也各有收敛气息的本事,只要不是近在咫尺贴脸照面,就算是宗师武者,也不可能轻易将大家都指认出来的好吧?
李建成的手下,眼力就这么恐怖的么?
这样的大才,怎么就屈尊做了一个连马都没得骑的轻甲步卒?
众人心中疯狂吐槽,纷纷将目光投向金九龄:
局是你做的,现在被人揭穿了,咱们该怎么办?
金九龄心里也是一阵恼火。
我特么想查案却没得查,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布置这种长街杀局的机会,满以为可以布置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局,吊打以前那些布局、易容都破绽百出,被我轻易看穿的长街杀手,可没有想到,蠢货竟是我自己!
算了,不装了。
反正咱们这边武力够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足以坐镇一方的高手,而李建成、李元吉身边就十二个轻甲步卒,哪怕都是所谓的“神秘高手”,难道还能在我们手下翻天不成?
一念至此,金九龄长笑一声,以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掩饰心中的尴尬恼火。
同时佝偻的身躯站得笔直,那苍老垂朽的气息一扫而空,代之以一种渊亭岳峙的宗师气魄。
“好眼力!”
他大声赞叹道:
“想不到李阀大公子手下,竟还有这等人才!金某人佩服!
“不知这位兄弟尊姓大名?既有这般本领,何必在李建成手下做一个连马都没有轻甲步卒?若投效我大秦,以兄弟的本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兄弟不如仔细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