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小洞天外。
揽月洞天之中。
女子剑仙云梦、苍云剑派大师兄齐长生、烟雨楼白发老妪、以及那只锦鲤化身的少女红韶,四人正围坐在城墙偏隅一处。
女子剑仙云梦,身前悬停有一柄飞剑,是她的本命飞剑。
飞剑神通,坐看云舒卷。
可以剑气凝聚山河景象,哪怕隔着洞天福地,也能一探究竟。
当时,在那幅山水画出现不祥之兆时,云梦瞬间就祭出自己的本命飞剑,不惜耗费大量灵力去观画中山河景象。
其实她可以强行以飞剑神通,向画中的少年少女传递心声,提醒他们只要说出那句“明月已去,清风当归”,自己随时都可以将他们“拉”出画卷。
没想到三个少年少女,竟然能屡屡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从一开始的各自为战,到后来慢慢学会配合,学会相互照顾。
不过···那个李子衿,在里边扮演了穿针引线的角色,将明夜、丁昱,还有他自己,真正连成了一条心。
途中有好几次,云梦都差点忍不住言语提醒了。
先是明夜一声不吭跳下湖中,被那水中藤蔓束缚之时。
又在丁昱不顾后路,莽撞跟着跳水后,船夫驾船消失之时。
更在树洞之中,面对那幻化出树巨人的树妖之时。
这些时刻,云梦都有一种以飞剑神通提醒三人,然后将他们拉出画卷的冲动。
毕竟她的初衷甚至都不是让明夜去寻找什么机缘,只是打算看看少女究竟能走多远,最好能吃点小亏,碰碰壁。
打压打压她那份争强好胜的心。
这也是烟雨楼那位老宗主的意思。
“丫头自幼好强,从没输过,凡事必要跟人分出个胜负,一身光环太过亮眼,这样不好。我是过来人,知道有些跤摔得晚了,反而容易毁了一个人,早些跌倒,早些爬起来,吃了小亏,日后才不会吃大亏。趁着她如今道心尚未成型,输一输不是什么坏事,如果问剑行无人是她对手,就请你······”
这是那位老宗主的原话。
云梦本来也打算在这次问剑行上,帮一帮最后跟明夜决战的那个幸运家伙。
不曾想,半路杀出个姜襄。
女子剑仙当然认得他,那是剑痴。
在扶摇天下没什么名气,可是在那座妖魔横行的天下。
剑痴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
只说境界,金丹而已。
可他却是一个十六岁的金丹剑仙。
更是一个,随时敢死的金丹。
他太年轻了。
十六岁的金丹,放眼扶摇天下,屈指可数。
扶摇天下十人。
这些天骄中的天骄,年轻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剑痴这个天赋。
可以说,那位剑痴如果能活得足够久,未来大道可期。
等到他弱冠之龄,板上钉钉的扶摇天下十人。
而且排名会极为靠前。
如同前几日一举突破十境门槛的云霞山宗主唐吟,如今在扶摇天下十人中,排名第五。
而那个剑痴。
不仅天资卓绝,更有一套独有的破境法子。
就是与人分生死。
屡屡利用生死一线间的刺激,来拔高自己的境界,逼出他的潜力。
比那些肉身蛮横的妖族修士,更加不讲道理,酷爱与人死战,且只分生死。
本来剑修当提一境看待。
金丹的剑痴,有元婴的杀力。
又因为他是仙剑含光的主人,手持仙剑的剑仙,当以分神境视之。
如此再看,一个经历过无数生死之战的分神境剑痴,才是让那些妖族忌惮的人。
当云梦看见那位剑痴,竟然不知出于何种缘由离开那座天下,来到扶摇天下,而且还隐姓埋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什么农家外门弟子,藉此来参加问剑行之时。
云梦知道毫无悬念,剑痴会是问剑行头魁,根本无需她出手相助,明夜肯定不是对手。
不曾想那剑痴,只是赢了李子衿之后就悄悄离开,都没有跟自己这个昔日的“同伴”,打声招呼。
真可谓是来去匆匆。
再然后,李子衿与明夜问剑的决战,云梦瞧出了一丝端倪。
倒不是那少年剑客,真能胜得了明夜。
明夜输了,却不是输在剑上。
而是输在情上。
女子剑仙嘴角微扯,大概那妮子自己都不知道吧?
情窦初开,真是让人羡慕的年纪啊。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心动过。
可惜。
云梦声音细不可闻,呢喃着:“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大概天底下大多数情窦初开,都难以有个结果吧。
可是感情如同人生。
哪怕知道最后都将走向终结。
可世人只要拥有过那个过程,哪怕只是一个极为短暂,极为平淡的过程。
也足够了。
不是么?她问。
————
一袭鸦青长袍的少女明夜,持黑白双剑开道,在路过那树中君尸体之时,望见一枚猩红色的妖丹,悬浮在空中。
少女后退一步,随后向前冲刺飞跃,在空中一个翻滚,精准握住那枚猩红妖丹,随后继续冲向来时那条通道。
李子衿背着苍云剑派的小少年,右手背在身后扶着他,左手握着翠渠剑,跟明夜一起杀出重围。
那“金銮殿”在树中君本体殒灭之后开始塌陷。
而那些在石壁中见缝插针的树根瞬间枯黄萎缩之后,大殿中的石壁也逐渐崩裂。
三人原路返回。
走入那尸油点灯的通道,转过拐角,在悬崖处系上那根如意蚕丝。
整个树洞都开始崩塌,明夜来不及催动阳气挑灯符,李子衿便在翠渠剑尖凝聚出剑芒,以剑芒点亮前路。
如同夜幕下的一颗星。
他们踏过悬浮在半空中那些石阶,跑出了漫长昏暗的青苔树洞,来到了进入树洞的入口,左侧有一口老井,直通那已经不复存在的金銮殿。
此前那些苍白纸人便是从这口老井中爬出来,然后围杀三名少年少女。
在他们跑出树洞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响彻天地的巨大动静。
明夜回过头看,只见那洞口也被塌陷掩埋,成为废墟。
所剩无几的苍白纸人,也都为那座金銮殿、为那树中君陪葬了。
君臣同死。
只是,李子衿反而觉得那树中君可笑又可悲,区区树妖,也敢以“朕”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