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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骨与眼力都及格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所在。
那个披头散发的赤脚老人,一改玩世不恭的面容,神色肃穆,正色道:“小子看清楚了,我只演示一次,能得几分形似,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老人不再完全收敛自身气势,而是稍稍放出一部分山巅武夫的气息,却已经压迫的李子衿呼吸困难。
那一袭青衫,脸色瞬间涨红,神情及其不适,却强提起“一口气”,硬生生站在原地,并未被老人的气势震慑后退。
那位阁老眼神绽放出精光,微眯着眼,暗自点头,说道:“我辈武夫,与人对战,当拿出那份顶天立地的姿态,巍然不倒,面对境界低过你的对手,要让他感到如同仰望山岳,难以提起一口武夫真气或是炼气士灵力。面对境界高于你的敌人,也要直面那人拳剑,境界可以不敌对手,气势却决不能落了下乘,任你千般术法,万种修行,吾自一口真气,吞天食地,脚踏乾坤。”
老人话音未落,脚下瞬间呈现阴阳两仪,黑白双鱼凭空跃起,在空中交织缠绕,最终融为一体,在那之后,二人身旁那些书架、功法、法宝,全都消失不见,一座藏书楼更是荡然无存。
一瞬间,天地倒转。
李子衿蓦然被带入那老人的小天地中。
竟是一位能够随手起座小天地的武夫,李子衿想过对方可能很强,八境、九境,都有可能。
可是他独独想不到,眼前这位镇守不夜山藏书楼的老者,竟然是一位能够瞬间立起一座小天地的十境武夫。
天下武夫,都只能同凡夫俗子一般,不比那炼气士,能够长生久视,岁月悠长。
不论一位武夫境界多高,管你几境,是否拳镇山河,脚踏八荒,百年之后,一捧黄土罢了。
可最残忍的,是即便武夫无法拥有炼气士那种延年益寿的改天逆命之能,武夫的修炼与破境,却丝毫不比炼气士的修炼破境困难。
甚至在某些时候,武夫修炼破境,要比炼气士修炼破境更加困难。
一位炼气士,只要能在百岁之内金丹,便可成为地仙,少说延长百年寿命,百年之内,若能元婴,则再延续两到三百年寿命,两三百年内,再有机缘,再有破境,那么五六百岁寿命不在话下。
若能在五百年内,突破元婴,进入分神境,那可就是实打实的千年寿命。
一千年的岁月悠长,山河都已红了又白,白了又绿,绿了又红,可一位分神境大修士,却能够傲视红尘,坐看那些世俗王朝,帝王交替。
对于那些凡夫俗子来说,便已如同天上星月,是近乎于“亘古不变”的存在了。
可是武夫不同啊。
管你如何天纵英才,选择一条山下炼体之路,成为武夫,就注定走不到长生路的另一头,即便有万中无一的人中龙凤,既是修道种子,又有练武根骨,气体双修,也无不可。
可是这样的人,注定在炼气与炼体两件事上,都走不高,走不远。
粉衣候常思思身边那位,气体双修的剑修,便是注定只能卡在一个元婴境,再无法寸进。
即便同境之内难逢敌手,可是等几百年后,昔年那些非他敌手的对手们,却有机会突破到分神境,然后到那位气体双修的剑修坟头,笑着替他上一炷香。
生在扶摇天下,终究还是要看谁活得久。
境界高未必笑到最后,活得长,才可以笑看红尘。
笑那江山如画又如坟,笑那凡人多情又无情,笑那登山路上,碰到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最终都只能成为半山腰中,一份被自己俯视的蝼蚁。
登山之后,身旁早已空无一人,朋友,敌人,都死在了半山腰上,都会被岁月逐渐抹去,最终不留一丝痕迹。
如那天外执子之人。
三千道藏,翻了又翻,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曾经身边的师兄弟,投胎转世百回千回,好友亲朋,一一死绝,岁月已经久到让他都懒得再去一个一个替他们寻回魂魄了。
寻回来,又如何?
时而疯魔,时而又恢复正常。
闲来无事,便堕入凡尘,今日当个樵夫,明日又做王侯。
他可以是街边一个杂耍汉子,可以是村头一位枯槁老人,可以是红袖招一位美貌女子,可以是巷弄里一个卖饼婆婆。
那位才是真正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可俗世种种,都被经过无数次之后,无非换来两字。
无趣。
故而,此时此刻,在李子衿眼前这位十境武夫,古稀之龄,武道便已“登顶”,殊为不易。
还来不及等李子衿震惊,那位浑身气势焕然一新的老人,目中再度闪过精芒,置身于自身小天地,便可不必收敛气势,无须担忧不夜山藏书楼中的仙家法宝,被一身真气撕裂,老人第一次在少年眼前,向他完整地展示了一位山巅武夫真正的气势。
阁老心念微动,小天地中,除去日月星辰之外,又起山海。
“小子,瞧仔细了。”
话音未落,小天地中已是乌云罩顶。
云层之中,雷电轰鸣。
那位披头散发的老人,浑身散发着足以将上等圣器品秩仙家法袍撕得粉碎的真气,向着云层之中的九天云雷,轻轻招了招手。
比一瞬更加短暂的一瞬之间,老人心念显化的九天云雷,从云层之中蓦然落下。
不是一道。
而是数道。
李子衿只见那老人在数道云雷之中,出拳不停,一拳都未落空,拳拳砸中云雷,且能在出拳砸中迎面而来的云雷之后,全身而退,让那些云雷,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
数道云雷之后,又转为十数道,再变为数十道。
最后,无数道九天云雷一齐砸下。
被老人一一躲开。
而那些被老人以拳头砸中的九天云雷,就宛如碰到了更加坚不可摧的东西,被拦腰斩断,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