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也出乎意料的满意。
甚至说出了一句:
“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的画作。”
他禁不住称赞道。
年轻人脱下帽子,不好意思的说道:“您谬赞了。”
“我不喜欢阿谀奉承,但喜欢说实话。”
鬼差看待年轻人眼神,从起初的不入眼,逐渐正视了起来。
他能预感到拥有着这般造诣的年轻人,必然不是一般的俗人。
可是瞧他的打扮。
那么他以后应该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他主动问道:
“请问您怎么称呼?”
神差有些意外的看着鬼差。
他这位朋友,可是极少会这么有礼貌的向别人询问问题的。
“您叫我文森特就好。”
“文森特”
叫文森特的年轻人转过身,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等到他再度回过神的时候。
神差和鬼差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消失了。
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了那幅画。
画上是一黑一白,两个穿着西服的年轻人,站在足够看到整座城南市的山峰上,观看着整个城南的美景。
匆匆忙忙的人群。
车水马龙的街道。
送别了友人之后。
鬼差踏上了他今天的工作行程。
今天,他的任务只有一个。
一个叫司特丽的老妇人。
这是他主动申请下来的任务。
因为没有什么特殊的福利,自然就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所以,他申请下来这个任务,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
只是在后续的处理下,他稍稍花费了一点心思。
此刻,他带着这个心思。
到了湖滨路17号楼506室。
那是一栋九十年代的居民楼。
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二十多年的陈旧,痕迹在外人看来,显得如此明显。
鬼差走进去。
他没有坐电梯。
并非是因为电梯肮脏,而他又是一个有些许洁癖的鬼差。
而是因为他想慢一点。
所以,他在栅栏扶手也是陈旧的楼梯上,走得相当的缓慢。
走到五楼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如今是早上六点钟。
大多数人还没醒,一部分人还在醒,一小部分人早已经醒了。
他敲门的声音很轻。
但足够里面正在厨房忙碌的司特丽夫人听到了。
她带着抱怨过来,打开门。
“我说过了,让你中午的时候再过来。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呢?你来这么早干嘛呢?还得让我这个老太太伺候你这个小祖宗你是?哪位?”
司特丽夫人拉开门,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这是个年轻人。
她努力地从记忆当中搜索着有关年轻人的记忆。
可是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是女儿的朋友?还是外孙女的朋友?又或者是哪个邻居?远方亲戚?
“我是鬼差,是来接你的。”
“不好意思,你敲错门了。”
出于对陌生人的警惕,更何况这还是个自称鬼差的家伙,脑子秀逗了,她试图关上门。
鬼差伸出手,司特丽夫人能明显的感觉到一股力量隔空挡住了她继续关门。
“没有错,你得跟我走了,司特丽夫人。”
鬼差再度开口。
司特丽夫人见着这人不放弃,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主动拉开门:
“假如你是来抢劫的,随便抢吧!这里有台电视,我还有部手机,我外孙女说那东西还能拍照”
“我是鬼差!”
鬼差再度言明自己的身份,并告诉司特丽:“你已经死了,司特丽夫人。”
她顺着鬼差所指,转身回头,这才瞧见自己倒在了地板上。
身边是撒乱的食物。
像是在她准备去厨房的时候,突然死亡的。
她惊讶的看着。
站在那里许久说不出话。
“这是我吗?”
“是的。”
鬼差语气平和的告知司特丽夫人:“你的女儿和外孙女马上就会到达这里发现你。”
她弯下身。
神情有些崩溃。
但片刻后,她又平静了下来。
“我不太明白,我是基督教徒,为什么来接我的是一个鬼差,如果我没记错的鬼差应该是东海岸这边的使者”
面对司特丽夫人的疑惑,鬼差解释道:
“多年前,我曾受过您的恩惠。所以,得知了您的死讯,特意申请过来,送你最后一程。”
“劳您挂心了。”
司特丽夫人淡淡的说道,她弯下身,伸出手,给自己的尸体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喜欢干净,不太想让他们看见我这个样子。”
司特丽夫人解释道。
一旁的鬼差没有阻止,他默默的允许司特丽夫人整理着自己死后的仪容。
司特丽夫人站起身,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朝着厨房走去。
鬼差也缓缓跟上去。
两人挤在厨房里,司特丽夫人从锅里面端出来一碗鸡蛋羹,跟鬼差说道:
“我家人会发现我,想必那时候,他们应该不会有心情来吃它了”
她沉默了片刻。
转身,面容温和的向鬼差说:“你可以尝尝吗?”
即使是面容冰冷的鬼差,在那慈祥温和的面容前,也放下了自己的冰冷。
他点头,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坐在了厨房隔间的餐桌上。
司特丽夫人给他端了过去,递上了汤勺。
鬼差沉默了片刻:
“和上次的味道一样。”
他又尝了第二口,第三口
听那句话的意思,司特丽夫人好奇的问道:
“难道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也给你做了鸡蛋羹?”
鬼差点点头:
“不仅做了这么美味鸡蛋羹,还给我唱了一首歌”
鬼差没有着急去点醒那首歌。
司特丽夫人却缓缓想到了什么。
她嘴边喃喃道:
“鸡蛋羹,热腾腾,芝麻油,十五升,你吃饱,我高兴,阳关路,条条通”
那是不知尘封多少年的记忆。
在她生前是不可能出现的。
如今她死了。
这段记忆也自然而言的解封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一个被人追杀的赏金刀客。
被仇人所暗算。
满身伤痕的他已经无路可逃,最终躲进了一家农舍。
就算是那些仇人没有找到他,他也活不了太久了。
农舍里只有一个小姑娘。
她说她父母出远门了,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受伤刀客在这里住了下来,是小姑娘每日每夜的照顾,竟让他的伤势奇迹般的复原了。
刀客允诺,来日必将回报。
可是来日,刀客还是死了。
死在了他新接到的任务路上。
这是个很俗套的故事,却不断且偶尔的发生在每一个出生,又死亡的普通人身上。
临走前,司特丽夫人向鬼差询问道:
“接下来,我会去哪儿?”
鬼差耐心的向这位前世的恩人解释道:
“地狱分有很多层,你可以自己选择”
“我和我丈夫的关系不好,他有些家暴的坏习惯,我能不去他那一层吗?”
司特丽夫人不算过分的要求,鬼差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以!”
他说着。
推开门。
那是司特丽夫人这辈子见过的最耀眼的光芒。
足够耀眼,却不刺眼。
一条台阶,缓缓的,朝着天空中,云朵的深处蔓延过去。
“这好像不是去地狱的路”
“我没有说要送你去地狱啊!”
“可你是鬼差啊”
“所以,一个鬼差要送一个人去天堂,自然是要花点心思的。”
他绅士的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目送着这位老朋友,缓缓的踏上了这条通往云顶深处的台阶。
“此去不经年”
“后会总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