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现在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大概是乡社出了什么问题。
刘钰的信上,确实是把一些东西写的昭然若揭。
开头就先讲了当初移民锡兰的故事。
说,当初他逼着荷兰人,不得不解决爪哇唐人,因为蔗糖过剩加勒比蔗糖崛起导致单一的种植业出现了危机。
又使武力压迫,使得荷兰人不敢屠戮。
遂只能接受移唐人于锡兰的做法。
移去之后,整修水利,消耗民力,民皆苦怨。
待到水利基本完成、稻田基本自足、唐人怨气滔天之时,中荷开战。
遂得数万归义军。
以荷兰人为暴政;以朝廷为德政。
如今呢,这里的情况是类似的,运河、海堤、基本水利这几项大基建已经基本完成。
可你们乡社也已经到了极限,但最基本的基础建设也已经完成。
运河修通、棉产地、小麦轮作粮产地,以及逐渐发展的海外市场,此等巨大优势下,只要资本注入,完成转型,以纺织为主、种植为副,则乡社即可富裕。
也就是说,此时正是乡社改革的最佳时机。继续拖下去,问题只会越来越多。
钱,不是问题。
刘钰在信上表示,借,肯定是可以借的。
甚至于,他又不是专门放贷的,也未必非要以利益为导向。
但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借的,因为乡社的情况让他很不满意,他也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好的方向。
固有问题,诸如全国去哪找这么多理想主义的儒生、去哪再出找这种根本不需要解决地主土地矛盾的乡社等等,这都不提。
只说,既说你们是《周礼》一派的,周礼到底是不是伪书、是不是王莽为了改制而故意抬高的,这都不提。
但周礼里,可不是只有农业,还有工商业。
当然,过去那种专门的匠籍制度是不行的,纺织业的发展下,新时代的工场制下,你们应该针对时代的发展,搞出一套东西来。
如果可行,他倒是可以提供一笔资金支持。
而且,趁着这个基建完成、棉产业发展的机会,改革可以说立竿见影。只要资金到位、新织机或者纺车到位,最多两年,又有政策扶植的棉纱,最多两年,即可发展起来。
改革的阻力也会减轻许多,因为毕竟百姓也弄不懂之前和现在的区别、更别提弄懂修通了运河开拓了市场和修与开拓的过程的区别。
只要撑个一二年,就能让百姓认可,树立起来一个样板。
一个农业和工商业结合发展的农村样板。
当然,信里面,刘钰也对自己的改革进行了一些批评,表示不管怎么说,他们学派在乡社里搞教育、使得百姓皆有其田而不至兼并的做法,还是值得肯定的。
刘钰自己也说,自己这一套改革,塑造了一些新兴的大城市。
但乡村问题,他确实是走的消灭佃户而不是解决乡村问题的道路。将来什么样,谁也说不准,但可以确定,江苏改革后的诸多优势,或许可以在乡村问题上找到一条不一样的解决方法。
至于这个样板立成什么样,那是他们学派的选择和探索,但总归现在这种肯定是不行。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搭上江苏棉纺织业发展的顺风车,是唯一正确的路。
否则这个机遇期一旦错过,日后就会越来越难看。
至于他们能不能在所有制问题上突破过去的窠臼,哪怕是搞成空想的那一套,也算是为将来点亮了一点希望。
信如果只是写这些东西,也就还好,至少给了乡社一个解决现有问题的可能。
但显然,刘钰的信不可能只写了这些内容。
例行的嘲讽之后,又提到了过去刘钰和他们学派之间的一些争执,而这里面也不免对程廷祚有些人身攻击和嘲讽。
说程廷祚当初就作诗,提防西洋岛夷之祸。
也知道吕宋的事,西洋人在那边实行了西洋的制度,颠倒了伦常云云。
那么,你们这些儒生,为什么不走出去呢?世界那么大,古人云,寇可往,吾亦可往,你们为啥就没有传播圣道于天下的志气呢?
天下尚且还有一些“茹毛饮血”的蛮夷,你们何不去哪里传播圣道?若能成,其功亦百倍于在一个村社折腾。因为你们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发现,只能从属于我的改革,并且一切以已成功的改革为前提进行来进行从属,包括你们如果发展乡社的纺织业的话。
当然,如果你们真有传播圣道之心,现在正有一个现成的机会。
虽然我不是很相信你们的力量,但这个事儿,资本的力量不太好办。而且涉及到一些日后的问题,所以你们若有这样的心思,那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