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把这些生员当猪养起来。
苏南的税制改革和退税制,换一种角度看,实则是试图把生员变成朝廷的一条条狗。
之前的优免制和特权之下,朝廷和这些士绅、生员发生矛盾,只有“革除功名”这一个办法。
两者之间是没有缓冲的。
本地生员,实际上谁真的靠朝廷官学发的那点钱生活啊?靠的是优免制特权制下的诡寄等地租、合法避税避役等。
而刘钰在苏南的改革,对生员来说,最恶心的地方就在这个退税制。
不说生员士绅的很多利益,被严重打压,终于做到了前朝末年江南地区的百姓最大的呼声——均田赋,不是均田,是均田赋。
只说税收上来后的退税制,实际上使得朝廷和生员之间有了极大的缓冲空间。
听话,就发狗粮。
不听话,就不发。
不再是像以前一样,要么听生员的闹腾、要么狠下心革除功名。现在多了一个“不发钱”的中间选项。
一年将近四艘新战列舰的钱,退还到士绅生员手中。看起来挺多,实则不多。隆庆元年,光松江苏州镇江几地,查出来的花分田加诡寄田就500多万亩。再算上官学的支出、廪银、膏火银等,支出百万实在是让朝廷大赚。
而这些生员能干什么?
实际上,什么都干不了。刘钰真的就是在养猪,而且比以前还过分。
以前,生员还要自己找食儿,没人管,山高皇帝远,要靠自己的本事凭借特权和优免搞钱花。
现在,是刘钰在他们面前摆了个槽子。
识字率?
不靠他们,靠的是那些考不上功名的穷书生,加上新学学生,搞得义学小学堂教育,因为这些人能接受最低工资。
救灾?
也不靠他们,靠的是日渐完善的基层公务人员体系。
基层管理?
还是不靠他们,靠的是均税之后铺开的青苗贷、和在富裕的苏南地区深入到乡村的义学学堂。
虽然学校加青苗贷银行,根本无法做到全面的管控。然而之前还不下县呢,和之前比肯定是强得多。
当然,刘钰这么做,明着看,或者以此时的视角来看,这是为了彰显“君子小人之别”、“劳心劳力之别”、“让人皆羡慕科举成为生员”、“教化百姓多学名教”。
然而,实际上这就是在专门地制造社会割裂、制造社会矛盾,制造边缘阶层和新兴阶层的不满情绪。
不过这时候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因为急速发展的经济,掩盖了这些矛盾。但一些仇恨和心觉不公的种子已经慢慢种下。
林敏肯定不会觉得刘钰这是故意在制造矛盾。相反,给生员优待、给正经读书人优待,本来就是天朝正统的标志。不优待,没特权,有几个肯学这些东西,齁累齁累的。
他是一方面以上位者的姿态,瞧不起这些连个举人都考不上的同行;一方面又以朝廷大员的身份,觉得这是地方势力太强,严重影响了朝廷统治;同时又出于一个有点点志向的士大夫的角度,觉得明末那些大儒的反思很有道理,应该要选拔出更好的人才;同时还又想要讨好皇帝的需求,展示一下自己的改革能力。
这种杂在一起的别扭心态下,林敏觉得,自己要是不折腾出点动静,可就真成小丑了。
自己这个当初在朝堂喊的响亮的改革派,改啥了?包括盐政之内的改革,和自己当初叫嚣的改革方向,有一丁点一样的地方吗?
然而,他要是真一点脸都没有了,或者真就是一个纯粹的媚上官僚,那倒真就好说了。
搞分斋教育,走个形式,虽然卵用没有,但不是假装好像有所改动嘛。只要省试不考,就算是在县学搞了别的科目的教育,也就是逼着一群生员去刷个课时而已。
理论上,一百个说不定真有三五个觉得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然而问题是这个新世界的学问,有更专业的两拨人,也确实没啥用。这要是放在一切是零的时候,用处是有的;但现在并不是零,实质上大顺现在的专业科学人才,是比欧洲要多的。
所以这县学、书院的分斋教育的改革设想,直接被刘钰的实学体系,弄的毫无价值了。
看着林敏意兴阑珊,有些郁闷,幕僚还是宽慰道:“老爷,有些事,您还是看开一些吧。”
“本来,前朝末期的许多反思,许多设想,此时其实有用的已经不多了。又何止是分斋教育这一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