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点点头,将册子递给李涧,要他好好保管。
“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做得不错,不管是房玄龄还是高士廉,就连魏征,对你都赞不绝口。能主持大局不出问题,说明你执政的能力还是不差的。只是可惜啊,朕的身体,再撑三四十年应该没问题,你想继位,恐怕要等到中年啊!”
听到皇帝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李承乾毫不犹豫的说:“能在您的庇护下,儿臣乐意之至。莫说是人到中年,要是头发花白的时候,您还在,才是儿臣的福分!”
李世民神秘的一笑:“算你有孝心。”
对话完毕,父子二人继续往前走,明明微风吹拂着,很凉爽,李承乾还是觉得自己的后背湿了。
夭寿了,好好的干啥问这么个问题,吓死老子了!
持续了六七年的温馨,差点让李承乾忘记了这位皇帝的本性。他背负着骂名,用血腥的手段夺来的皇位,自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造他的反的人还少了?哪个得了好下场?就算是原本历史中的自己,不也从一个太子变成了国公,最后下葬的时候,还是用国公之礼下葬的?
长吸一口气,李承乾下定决心,从今以后,还是少往朝堂那边掺和,如果可能,连观政的程序都想办法省略掉。对现在的自己而言,过早的掺和到朝堂的烂摊子里面,是祸非福啊。就像皇帝老爹说的那样,自己还真是一个天然的背黑锅人选。
过行宫而不入,过学院而不入,就在李承乾迷惑的时候,才发现皇帝走进了医学院。
现在老道士的医学院,自开了门户,总是会有乡民或者勋贵慕名而来。被老道士强行加建的三层住院楼,现在人满为患,工部的工匠就像驴子一样的正在加紧建设第二、第三两座住院楼。
住院楼一层,自然是勋贵们才能享受的。虽然答应了搞特殊待遇,但是回过头来,却在勋贵的诊金上下了死手。区别待遇明明是不对的,可是没人觉得不应该,勋贵们觉得自己多花钱换待遇不亏,还认为老道的这种行为是一种劫富济贫,应该支持才是,哪怕自己是被劫的一方。
皇帝的到来,让好多人都坐不住了,不管是良于行的还是不良于行的,都挣扎着到门口行礼。
没有跟这些人多纠缠,皇帝直接进了最里面的病房。
这里的病房门外,汇聚了一大堆的人,今天跟太子一起出京迎接皇帝的,基本上都到了。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笑意,而是一脸的凝重。
看到病房上“危”的字样,李承乾才想起来这里面的应该是张公瑾。
他本来就病重,当初还是自己勒令他不用再上朝,到医学院来看病的。
只是,怎么就突然转到病危病房了?难道老孙的手段,都没法治好他?
正想着,孙思邈恰好从门里走了出来,随行的张大象、张公瑾的长子,执礼甚恭。
见到皇帝,孙思邈只是拱了拱手,就算是见礼完毕了。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询问道:“孙神医,弘慎的病情如何?”
孙思邈也叹了一口气:“太晚了,他的病症最早能追溯到十几年前,本来不是要人命的毛病,但是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好好休养过,再加上当年在草原一阵苦熬,算是彻底诱发了病症的积累。现如今,就算是老道,也有心无力了。最多,让他这段时间能好受一点。”
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宣判死刑了。如果是别的医生这么说,没准儿还有一线生机,孙思邈这么说了,李承乾都觉得后世的什么三甲医院都够呛有办法。
见皇帝前来探病,张大象并没有躬身,而是跪地行礼。他知道,在父亲最后的这段时间里,皇帝能降尊屈贵的到病房来探病,已经给足了张家面子。
很奇怪,可就是这样的道理,就连走廊里的众官员,都觉得张公瑾值了。
推开病房,一股浓郁的酒精味道就能熏人一个跟头。
躺在病床上的张公瑾,此时看起来却精神了许多,只是毫无血色的脸,证明他还是一个病人,还是一只脚踏到鬼门关的病人。
别的病人床前都是汤汤水水,到了张公瑾这里就变成了大鱼大肉,还有成坛子的酒。到了这个地步,还真是“该吃吃该喝喝”了。
皇帝的到来让张公瑾大吃一惊,挣扎着却下不了床,只能瞪着床边的妻子要她帮自己起身。
“躺着吧,朕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礼节?”
一屁股坐在张公瑾的床边,伸手就抄起了一坛子酒。
张公瑾叹息一声,只能也拿起一坛子酒。
酒坛子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也不说话,俩人一人灌了一大口酒,张公瑾咳嗽的时候,掺杂了一点淡淡血丝的酒浆,甚至喷到了皇帝的龙袍上。
李世民对此却毫不在意,把酒坛子摆到一边才说:“朕跟你喝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令朕记忆深刻的,就是东突厥大战后的庆功宴,爱卿喝多了,跟薛万彻手把手的在太极殿上说要跳舞,结果跳的跟老太太一样。”
提起过往,张公瑾脸上泛起一丝追忆之色,不过随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时的微臣,还不像今日这般羸弱,记得最先喝吐了的,还是陛下您啊!末将依旧愿意为陛下前驱,为大唐开疆拓土,只是怎奈这副身体,却消弭了这雄心壮志。”
说到这里,张公瑾泣不成声。他今年才不过三十八而已,在武将群体里,年纪并不出挑,可是最先退出队伍的,却是他。
李世民也叹息一声,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是朕对不起你啊,刚刚孙神医说了,你的病症最大的诱因,还是东突厥之战的苦熬,朕不应该派你去的。”
站在窗边面无表情的李承乾,见到皇帝老爹哭的这么真实,有些惊呆了。
这个时候,恐怕就不能跟“演技”之类的掺和到一起了。只能说明,他是真的怜惜自己的部下。
本来还泣不成声的张公瑾,见到皇帝落泪,也吓坏了,赶紧撑起上半身拱手说:“为陛下分忧,是末将的本分,怎么能怪罪到陛下身上呢?自贞观以来,末将有功得赏,从未落后他人一步。陛下半点不欠末将的,若有来生,张公瑾已然愿意为陛下鞍前马后!”
听到张公瑾铿锵有力的声音,李世民才擦干净了眼泪,转头对张大象说:“朕有你父亲这样的良将,是福气啊!可是怎奈你小子是个天生的读书坯子,不能继承你父亲的遗愿。不过也罢,文功武绩都是一样的,等从学院毕业,孝期满了以后,就入朝为官吧!”
张大象感激涕零,跪地行礼。
张公瑾明白,皇帝如今在自己的面前说这样的话,算是直接表示要关照张大象了。
做官坐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有什么可缺憾的?
躺回病床上,长舒一口气之后。
张公瑾,闭上了眼睛。
皇帝伸手在张公瑾的脖颈上试了试,就起身,叹息一声离开了病房。
看着张公瑾临走时嘴角都带着的笑意,李承乾才明白。皇帝老爹今天过来,分明就是让他能放心的。
爵位到了国公的程度,最先考虑的就是传承的问题。
讲真,没有皇帝的照顾,一个没有成型的家族,还真的未必能绵延,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