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比起那庞然大物而言,的确是小了些许,但势头不减。它剧烈地扇动翅膀,漆黑的云间接二连三密如雨点般砸下巨大的冰石。那些石头在接触蛇身的一瞬便被吞了进去,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无一不露出忧虑的神色。
没有用吗?
眼见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隐约的绝望感伴随迸溅的水花纷纷浮现。可慢慢的,他们发现双方的距离拉开了一些,至少感觉不到追着后背的水雾了。
并不是马的速度加快了,而是水蟒的速度放慢了。
慕琬再次回头,看到所有嵌入怪物内部的冰石,缓缓向外扩散出奇异的裂纹。它在从内部、从不同的地方冻结。里面的冰逐渐延伸成一体,在接触到外界的空气时,如开花一样绽开冰层,那冰做的躯壳也在慢慢地连接在一起。
佘氿倒也没料到这番景象。因为巨蟒因为身体上的限制不再那样听自己的话,他有些站不稳了。他本想跳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小腿被冻在了蛇头上。巨蟒完全被冰封在了原地,只有身下残余的流水汩汩向前。
几人跑得更远了。佘氿翻翻白眼,拍了拍手。
顷刻间,冰蟒轰然垮塌。这并非是山崩地裂般的架势——而是在瞬间融化成了水。汹涌的水浪裹挟着被折断的木头、石块,还有大量的泥浆滚滚而来。它的速度不如先前那样快,威力却更加惊人。本身这就是向下的地势,奔腾的泥石流滚滚而来,势不可挡。
马儿们的体力快要到达极限。小马被追上的泥浆裹住了脚,泥水迅速爬上它的身子,将它卷进了泥浪。慕琬虽然在瞬间抓住山海的手,大的马儿也因为精疲力竭加上失去重心而摔倒了身子。黛鸾尚未来得及回头,突然看到前方的天空上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看,正是天狗带起了险些丧命的三个人。
而寻的体力很好,也十分灵活,很轻易地在山石草木间蹦跳着。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地势也愈发平缓,他们借着这个势头转向侧面宽阔的地带去。
天狗将他们放回在一处空旷的草皮上便回去了。几个人都上气不接下气,一身冷汗浸透了,就仿佛这一路下来是他们亲自跑的一样。但实际上精神上的疲惫绝不比这要轻松多少。不远处的泥浆还在翻滚,势头缓了些。
尤其是慕琬,刚才强撑着很久——身体和心情上——现在一下子放开,腿都软了,站也站不起来。她干脆和其他的姑娘们一样,直挺挺躺在地上,躺尸一般。
“后面的路一片狼藉,就算有追兵来,恐怕也要一阵子。不过那佘氿是吃过人的妖怪,一定不好对付,要小心。”
随后,山海替谢花谣把了把脉,没再说话。
“师妹”她努力侧过脸,伸出手碰了碰慕琬的小拇指,“他说的信,到底是……”
“……”
慕琬的脸向那边侧了一下,但眼睛还直直地盯着星空。她没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刚才的经历已经让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琢磨这些事了。
黛鸾挣扎着坐起身,原本卧在她脑门上的小小寻突然滑下去,正掉进她怀里。她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见慕琬没有反对,便递到谢花谣的眼前,问她说:“要看看吗?”
谢花谣举起没有血色的手,轻颤着接住了它。
“您看得懂吗?”山海问。
“这是……”谢花谣眯起眼,仔细地审视着。她的视力已经不太清楚了,对这些扭曲而不规则的线条并不敏感。谢花凌撑起身,在她身边跟着一起看,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一旁探头探脑的小小寻更是狗看星星了。
慕琬缓缓说:“我也是第一次见……但我还是不能分辨出这些是什么。它既不像信,也不像是画,我们完全不能明白……”
“这是一张地图。”
“什么?”
慕琬和黛鸾鲤鱼打挺般凑过来。
“这是一种很旧的画法,很多地方已经没有了……这个形状是山,这是河。你看,其实很好懂,它们之间很像……这是……咳咳、咳咳咳——”
谢花谣突然咳嗽起来,山海立刻将她搀起来。她高举着地图,免得将它弄脏了。黑色黏稠的东西从她的嘴里咳出来,她用另一只手接住。若不是过于浓重腥臭的气息告诉他们这是腐坏的血,谁也不会知道这液体到底是什么。黑血从她的口中粘在手上,扯出长长的丝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怎么办。阿鸾,真的没办法解吗?”
黛鸾轻轻摇了摇头:“恐怕是不行。这种毒是蛊毒,只有下毒的人有办法。就算他想让阿谣立刻死掉也是能做到的。但目前还没有……”
“这应该是一个警告。”山海面露忧虑,“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我能帮忙运功缓解一下痛苦,但……解铃还须系铃人。”
慕琬直跺脚:“先要解燃眉之急啊!”
于是山海盘腿坐下身,开始运行内力。一旁的慕琬和阿凌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出了什么差池,或者后面有追兵赶上来。只有黛鸾还抓着那张纸,目不转睛地使劲看,像是要把信看穿了。不过若说是地图,倒也很好理解,许多地方也说得通……他们先前只是差这么一个思路,只要有人戳破这层窗户纸,便一点就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