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君低声说,“回到谷中,这封信你谁也不要提起。关于你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或许帮不到你。但你要知道,这世上能放心的人不多。有时父子兄弟尚能反目,恩人也能变成……仇人。”
“可报恩这种事,谁也拦不住的。”
说这话的是山海。他刚进房间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极月君开着玩笑:
“那可是我原创的,你说得付钱。”
“别贫了”他叹口气,施无弃给他拉过一张椅子,他这才坐下,“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帮我们取回了这封信。还有段少侠,也谢谢你。”
他身上还带着室外那种凉凉的、秋夜特有的空气的味道。
“嗐……”段岳生挠挠头,“你还给我整的不好意思了。我今天也是差点拖了后腿。”
叶月君突然扭过头,问极月君说:
“对了,你又是如何将信追回来的?”
“嗯……是她们送回来的。”
叶月君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不可信。但他的语气那样认真,何况丢了的东西的确也讨了回来,她觉得自己是不得不信了。
“你别说,他还真厉害”段岳生来劲了,“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术。”
“那叫以德服人。”
“……你有德?”
“……你找打”极月君睁大眼睛,“山海,你可得给我说理。”
山海起了身,又走到了房子门口,招呼他过去。
“你出来一下。我正好有话要问你。”
极月君知道那定然是正事,便随他出了房门,下了楼。
两个人在冷清的巷间走着,谁也没先说话。这次,反而是极月君按捺不住,没走多久便开口问他:
“你叫我出来,究竟何事?莫非,你也好奇我是怎么讨回信的吗?”
“这算是一点。再者,我们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太久……我知道,你们的工作没有完成,兴许要被责罚。可梁丘的状态……你也知道。我主要是想问问你们,何时启程比较方便?”
“喔,原来是这回事。”
极月君略微沉思了一会,停下了脚步。他昂起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今天的天气不太好,看不到星星,夜空还不如他的眼睛明亮。
“在花巷附近,有一处六道灵脉……是人道、天道与地狱道的裂隙,有一路正巧与雪砚谷相连。实际上,这也是朱桐与佘氿如何往来的方法。你们能早些启程最好,虽然事情砸成这样,我们也得回去复命。至于如何对付的那两位刺客,不过是我把利害关系摆出来而已。”
“利害关系?”
“的确。她们原先在本城待命,专接左衽门安排在附近的任务。过去对付的都是些寻常人,不像这次,容易出差池。在连续数次的失败之后,左衽门定然会给她们施加压力……他们其实并不在乎结果,只是声称自己名誉受损,再装作宽容大度地原谅,好让她们对自己唯命是从。”
“这又是何必?她们不已经无依无靠,连青鬼也……”
“山海,你总是很善良”极月君停下来对他说,“也总是高估人性。”
“我不明白。”
“你总会明白的。我只是在她们还未完全从精神上被牵制住时,提供了另一种选择。她们都是聪明的姑娘,有自己的想法。二十年来相互扶持的是她们两个,而不是一处所谓的容身之所,她们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左衽门,定然不会放过她们……”
“她们已经与左衽门没有关系了。”
“你是说……”
“两位姑娘现在是我的弟子了”说到这儿,极月君有些开心,“对乐感如此敏锐的人,我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了。我怎么会舍得人才被埋没呢?”
“……你高兴便好。只是你这样,不会与左衽门结下梁子吗?”
“不会”极月摆摆手,“……应当不会吧?”
“你……”
“山海我问你,左衽门的背后是一种怎样的势力在支撑?收编了各路令人闻风丧的魑魅魍魉,却又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听他这么一说,凛山海有些迟疑了。他略微沉吟了一阵,犹豫着说:
“不是皇亲国戚,也该是些高官厚禄的达官贵人吧……”
“也许不是人呢?你想想看,这左衽门,可比不少江湖门派要古早得多。几百年来不论内部的成员更迭了多少轮,整体却依然是换汤不换药,运行得有条不紊,无丝毫差错。”
“这,唔……我想不会?毕竟左衽门中,也从未听过有谁是妖怪的身份。何况他们还接着斩杀妖怪的单子,应该……”
极月君一直看着他,透亮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山海更加困惑了。
“……你是说,六道无常?”
“你算是聪明了一把”他叹了口气,“我与叶月君都觉得,左衽门的门主,应当是我们的一位同僚。”
“能够统领如此庞大的刺客集团,背后的支撑者若是同一人,的确解释得通。而其中精通武艺与暗杀的……霜、霜月君?”
“嗯,传言中一根苇草也能杀人的辜葭潜龙……但这只是一种猜测。他也是那样行踪不定的一个人,这一百年内,我也只见过两次。也罢,这些都与你没什么关系,我们趁早将你们护送到雪砚谷才是正事。”
“麻烦你们了。明天启程便是。”
“明天么”极月君轻轻叹气,“对梁丘而言是不是……”
“唉,既然她已经醒了……你不也说过,时间不等人吗。而我也在想,或许她回到熟悉的地方,遇到熟悉的人,就能恢复得快些。”
“嗯……既然如此,就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