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最初贪墨,倒也真是为了帮那老东西还债。
毕竟老东西的债要是不还,那些人可就要来找自己了,父债子还不是?
可还完债之后,他就没法收手了,今年还没结束,他就贪墨了两百多两银子。
听着亲戚夸赞自己有出息,老东西也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模样,林和就迷上了这种感觉。
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不,今儿就栽了。
就在他惶恐不安时,不想侯世贵却上前将他扶起,语气温和,宛若长辈:
“自古以来,万事也抵不过一个孝字,起来罢。”
这就糊弄过去了?
没想到这侯主事如此好糊弄!
林和心中一阵发笑,正要继续糊弄,无论侯世贵如何搀扶,他也不起,反而悲声道:
“下吏自知罪孽深重,岂敢让主事搀扶!主事万莫折煞下吏了!”
说着,他顿了顿,努力回想那心上人跟别家有钱人好上的事,挤出几行清泪:
“只是可怜我那老父,今日事发,日后少说也是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不能陪伴老父身边,孩儿……不孝呐!!”
瞧着他嚎啕大哭不愿出戏地模样,侯世贵也没了耐心。
心想既然我给你台阶下,你顺着台阶下来便是。
还要在我面前故作姿态不识好歹,将我当傻子糊弄?
当即面色一冷,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京兆府那我有熟人,你若再演,我保你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可信?”
“咕噜……”
哭声停止后,林和咽唾沫的声音倒显得格外清脆。
抬眼一瞧,发现侯世贵正站在跟前背着手凝神看着自己,那双眼中那像是少年郎的?
分明就是一个纵横权谋之术三十四年之久的老人!
生死大事,林和开始心念电转了起来。
如果他正要将我送入京兆府,完全没必要这么吓我,甚至都不用跟我多废什么话。
在那主堂直接将账目上的问题指出。
还可以得到度支司那些老人的尊敬,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毕竟他才翻了几刻钟,就看出了其中不对,这般本事能力,可谓前无古人!
而他非但没有那样做,反而等到周围空无一人之后,这才与我摊牌。
他是想……
林和自不是蠢人,不然也不可能将那本账目做得完美无缺,几年来无人发觉其中纰漏。
知道了侯世贵要干什么,林和一咬牙,便道:
“初成十一年十月,下吏……”
他这是将自己如何贪墨,钱用到了何方,一五一十与侯世贵说了。
这是将自己所有的把柄完完全全地交到了侯世贵手上。
也是在交……投名状。
这令吏倒也聪慧,有决断,能晓事,会察言观色。
如此人物,竟没被举孝廉,只能做个区区令吏,连官都算不上。
反而叫那些碌碌之辈位居庙堂,这世道,唉……
听完之后,侯世贵沉吟一会儿,知道气氛紧张到极致后,才道:
“日后跟着我做事,其中好处,光是零头,便可顶你三载贪墨所得。”
吓唬完了,自然要给颗糖吃。
不过无功不赏,侯世贵自不可能当场拿出银钱赏他,只能先给他画了张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