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条手帕颤抖递到我的面前,那少女口中却恶狠狠地道:“你莫再哭啦,哭得我心烦,我不再问你便是。”
我接过帕子抹了抹泪水,抬起头来,她不禁倒退一步,满面都是恐惧与厌恶之色。我疑惑顿生,从来没有人看到我的脸会是这般如见鬼怪的神情。
我踌躇道:“这位小娘子,你看到我为何如此害怕?是我脸上的血污么?”
那少女定了定神道:“你这丑鬼,不知自己长得丑么?”
世上竟会有人说我林睿意的脸丑?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少女见我不信,拉起我的衣袖,道:“你跟我来。”
她拉我来到一处水塘,我往水塘中看去时,几乎一跤跌进水塘。
水面上是一张几乎恶鬼般的脸,块块肌肉扭曲,似乎正痉挛时被定在那里,再也无法复原。我不由惊叫一声,倒退了三步。
这哪里是我林睿意的脸?分明是一个陌生到不能再陌生之人的脸。
我不禁又摊开左手,仔细验看手心的伤疤,实在无法相信我不再是林睿意。
那少女惊讶道:“你竟不知你长得如此丑怪么?莫非你从未照过镜子?”她又怎会知晓,若在以前,我一天之内照镜子的次数恐怕比她一个月内照镜子的次数还要多。此刻,看着我水塘中狰狞的面目,我又如何说得出以前我的脸曾令无数女子沉迷?
也许只是梦,一个极长的噩梦。我不知所措,又走回到原先那棵树下,慢慢躺下,闭上眼睛,希望尽快梦醒。
再醒来时,我仍在原地,只有心中的恐惧愈来愈甚。我将右手塞入口中,狠狠咬了一口,右手顿时一阵剧痛。这一切竟都是真的,我并未在梦中。我又奔到水塘边看时,仍是先前那丑怪之极的模样。我竟真的被换了一张脸。
我无力地跌坐在水塘边,不由自主伸手去撕扯我的脸,但无论如何用力撕扭,脸总是又恢复到水塘中的模样。并没有人将我易容,我确实变成了一个丑怪之人。我再也不是花神让道林睿意。
先前那少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道:“你是不是原来不丑?忽然变成了这么丑?瞧你这难受样子,原先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我想着种种前尘往事,一时间也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化庄周,不禁茫然。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那也无用,老天从不让人好过。就像有的人昨天还乱奔乱跳,今天就突然死了。”她走到我面前,抛给我一包枯荷叶。我打开看时,里面是一条大大的烤鱼。那少女没好气地道:“吃了罢,别饿死了。”
我虽然已有许久未曾进食,如今吃着香喷喷的烤鱼仍味同嚼蜡,道:“这是哪里?”
那少女不耐烦地道:“这里是赵塘村,我叫苏雀,山雀的雀。乡亲们都叫我阿雀,你也叫我阿雀罢。”
我点点头道:“阿雀,那你可知这里隶属于何州何道?”
苏雀摇头道:“对不住,这些我可都不知道,我不识字。”
我又道:“那你最远去过哪里?”
苏雀道:“我最远去过县里,县里很远,要走两个时辰的路呢。”她皱了皱眉,又道:“冬天的时候,我们打上的鱼虾还能拿去县上卖钱,到了夏天就不能去县上卖鱼虾了,路上两个时辰,鱼虾都臭了。”
原来此处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渔村。
苏雀虽然一看到我的脸便现出厌恶之色,却仍向我说了些村子里的情形,道:“你眼下有什么打算?”我苦笑道:“我如今这模样,早已无处可去。”
苏雀同情地道:“也是,我都不敢多看你几眼,恐怕你原先的熟人定然不会再认你。”
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师父。纵然天下人都不认得我,师父又怎会不认得我?即便不认得我的脸,又怎会不认得我的武功?只是天下之大,我又该往何处去寻她?
忽听苏雀道:“今晚你便睡在我家罢。只是男女有别,你只能睡在屋外院子里,我会给你草席的。你也不能白吃白住,每天都要给我干活,算是我雇的长工。”
她忽然嫣然一笑道:“还好你长得丑,决计没人相信我会看上你,不会有人说闲话。若是你长得俊,我还不敢收留你呢。”
我看看满院晾晒的渔网,又看看满天星斗,以为我会睡不着,但很快我就入睡了。
梦中,我仿佛又回到了积艳山,正与龙骧军一同操练,用膳之时,看着王祁与柴衮一起说说笑笑,互相在对方碗里抢肉吃。忽然又看到了张远,他笑着道:“又有人给主公送了良马,请主公这便去试骑,若有主公不要的,也赏赐一匹给我。”
还未完全醒来,我已知是在做梦,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亲朋、兄弟与手足,如今只能在梦中见着。我情愿永远在梦中。
天光逐渐透亮,我躺在草席上,强令自己平复心情,用衣袖慢慢擦去满脸的泪水。忽然远远似乎传来阵阵的惨呼声,声音极是痛苦。我不由一惊,莫非有人正遭虐打?
我一个打挺,跳了起来,正欲辨明方位时,只见草屋的门开了,苏雀走了出来。她见我神情吃惊,只平静道:“不妨事,是虞叔的腿又疼了。”
我踌躇道:“他经常腿疼么?可有法子医治?”
她摇头道:“他的腿已烂了七、八年了,哪里有法子治?县上的徐仙官说,只有把腿砍了才不会再疼。”
我心里一紧,这小小的渔村里,谁又有胆量去砍断人腿?
苏雀又道:“去年,虞叔疼得实在受不了,央求县上的郑屠夫来帮他把腿砍了,便是失血死了也情愿。谁知郑屠夫都已到了虞叔家,明明已把刀举了起来,却最后还是不敢,又放下刀走了。”
苏雀叹道:“虞叔实在太苦,可是谁也没法子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