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黄台吉重新端起了面前榻桌上的酒杯,慢慢地啜了一口,然后环顾帐中那几个人说道:
“问题只在两端,其一,朕的大军能否如同当年围困大凌河城那样,使得杨振在镇江堡内走投无路。其二,则是朕给他杨振开出的条件,是否足以打动其心。他杨振岂无七情六欲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朕今日以大军围之,重兵困之,先使其处于死地,然后以至诚待之,至情动之,再加以至恩赏之,朕不信其终不肯为朕所用也!”
黄台吉自以为自己这些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阅人无数,已经洞悉了人心的弱点,以为杨振跟他见过的所有人没有什么根本的差别,以为是人就可以收买,只在于开价的高低而已。
所以,黄台吉说到最后,说得自己都开始对招降杨振变得充满信心了。
跪坐在黄台吉榻前毡毯上的刚林和范文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趁着黄台吉停下来饮酒的机会,先由范文程开口说道:
“我皇上真命世之主也!以至诚待之,以至情动之,以至恩赏之,正是唐之太宗、宋之艺祖用人驭将之法。
“只是,奴才敢问主子爷,去岁我大军围松山,祖泽润入城劝降未果,此次再遣人去招降,即令杨振曾有降心,今其期望也必高。主子爷打算如何以至诚待之,以至情动之,以至恩赏之?”
范文程当先问了这个问题之后,跪在另一边的内国史院大学士刚林,立刻就接过了这个话头,说道:
“是啊,主子爷,杨振本是我大清八旗之死敌也,今日主子爷欲招降他,若不以至恩赏之,恐难以打动其心,而若以至恩赏之,奴才亦恐去岁以来八旗战死者亲眷心有不服,主子爷不能不虑也。”
范文程和刚林两个人的考虑,不能说没有道理,毕竟老礼亲王代善,豫亲王多铎,饶余郡王阿巴泰,包括肃亲王豪格等人,都直接地或者间接地死在了与杨振所部兵马的战事当中。
此外,两黄旗、镶白旗、正蓝旗以及镶蓝旗,还有他们旗下的汉军,都陆陆续续地在杨振所部兵马手上吃了亏。
在这样的情况下,黄台吉仍执意招降杨振,当然不能不考虑那些跟杨振打了那么多仗死了那么多人的旗主王爷们的感受。
“嗯。”
黄台吉听了两个心腹谋士的话后,先是点了点头,对两人的说法表示认可,然后沉吟不语了一会儿,最后说道:
“这样吧。范先生,你先执笔书写一封书信,将朕与杨振过往联络约降之事,渲染写明其上,然后找人誊抄多份,今夜即令哨骑寻机射入镇江堡中,先观其反应再说。
“至于书信内容么,朕去岁曾经通过石廷柱及其子之手,与杨振取得联络,后又派遣使者去松山城中,跟杨振有过面谈。
“今日石廷柱及其子虽死,但是朕对杨振之承诺未曾改变,若其履约归降,朕不仅赦免其所有前罪,且以王爵封之,以皇女许之,许其以现有之地开府建牙,自成一藩!”
“这——,许其以现有之地开府建牙,自成一藩?!”
范文程、刚林两个都是熟读史书典故的人物,自然知道允许杨振以现有之地开府建牙自成一藩意味着什么。
杨振现在已经占有了旅顺口、金州、复州以及前东江镇的许多地方,许其以现有之地开府建牙自成一藩,意味着黄台吉同意将这些地方基本当成了杨振的封地。
许其开府建牙的意思,就是允许其打自己的旗号,自行建立官府衙门,自行任免将佐官吏,自行治理自己的“地盘”。
这可比孔有德、尚可喜他们刚投降时的地位待遇高多了。
那时候黄台吉虽然对他们高度重视,给予了极高的礼遇,但也只是叫他们各领所部自成一军而已——即所谓“天佑兵”“天助兵”,绝没有叫他们自成一藩的打算。
是以,范文程、刚林二人听了黄台吉这话以后,当场就愣住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但是黄台吉也没有对他们再多做什么解释,只转脸对懵懵懂懂的刚阿泰说道:“刚阿泰,今夜范大学士将书信写就之后,就由你亲自带人去走一遭,将其射入镇江堡城中吧!”
“嗻!”
刚阿泰应声领了旨意,很快就跟着告退的范文程、刚林二人退出了黄台吉的大帐,遴选射书入城的人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