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里这秋凌城中鲜有这样要闹到城司府大堂的事发生,就连堂上那明镜高悬的牌匾如今也有些斑驳。今日百姓见出了乱子,便都围在大堂檐柱外往里探头探脑,等凌岳带着长英赶到的时候,只能互相推搡着才钻到了前面。
廉大人见人已带到,打量了一下这老妇人,除了稍显紧张外,身上倒是不见外伤,便正色道:“堂下跪的可是妇人施氏?”
“正是老身。”施奶奶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上公堂,心中不免害怕,垂着头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
话音刚落,就见廉大人拿起惊堂木咣的一声拍在了案桌上,厉色道:“张府昨夜上下十五口惨遭灭门可是你所为!”
一句话不怒自威,让人听了心脾甚惧,檐柱外围观的百姓都不免感觉像是那杀威棒冲自己迎面扫来一样,一时间鸦雀无声。
施奶奶路上听说张府竟是出了这等事本就惊恐,再加上廉大人这一吓唬,整个人便跟失了力气一般跌落着跪坐在一旁,断断续续的说到:“大…大人,老身…这冤枉的…老身不…不知道,老爷…老爷他们…都死了?”
“你不知道?那我问你,这寻常厨娘都是住家的,为何单你不同?”一番话又快又厉,生生刮心。
“回…回大人,我儿子儿媳死了后,家里还有个襁褓里的孙儿,赶上老爷可怜我,让我每日回家照顾,不用在府上住着…”
“哦?这么说张老爷倒是对你极好,那你为何今日没去张府,反倒让我们从你家里把你请了来!”廉大人方才言罢,只见他旁边的主簿却贴了过去低声跟廉大人说了些什么。
廉大人低着头略微思忖:“有人说你前日被这张大人赶出了府,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前日我忘了关老爷圈养猎物的圈门,让那些猎物逃了出去,老爷么便说我年迈,把我遣回了家…”施奶奶瑟缩着道出原委,话语间带着一分哽咽道:“可我咋能因为这就杀了老爷全府的人么,那老爷平时对我很好的,而且我一个老妪,又恁个能害了这么多口,请大人明察啊!”
廉大人一双鹰眼盯着施奶奶,低声道“你倒却有动机…”说完似在斟酌什么,过了一会再次问道:“你可知张老爷平日里有没有与何人结怨?”
“这…老身平时都在灶房里,见不上老爷几回…”施奶奶摇了摇头。
站在檐柱外面的百姓也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这老太太平日里虽然爱管个闲事,可人还是老实,怎么看也不像个能杀人的主儿啊…”
“就是就是,而且你说那张府里死了不少老爷们,她这么大岁数还提的动刀吗…”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在灶房里干活的,宰鸡宰牛不在话下,别说杀人了…”
“要我说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恁个她昨日被遣回,今日那张府就被灭了门,谁信能和她没关系噻…”
“没准她还有个帮手什么的…”
长英本就焦急,一听身边人如此议论,也顾不上什么规矩,扑通一下就地跪下,嘴里高声喊道:“奶奶昨夜没出过家门,大人明察啊!”,顺势磕了一个响头,那声音惊得凌岳赶忙蹲了下来,扶着长英抬起头来,只见这孩子头上瞬间红了一块。
廉大人见外面嘈乱,铛铛铛的将那惊堂木发狠似的敲在桌上:“肃静!肃静!夜深人静你一个半大孩子就这么清楚这老妪的行径吗!再说你本就是这嫌犯的孙子,证词做不得数!今日证据不足,暂且将这妇人作为嫌犯关押起来。秦主簿,你负责搜查此案线索,待找到线索及时回报,这案子择日再审!”说完便让衙役将施奶奶拖进大牢,自己离开了大堂。
围观的百姓见案子告一段落便也各自散了,凌岳赶忙扶着一直低着身子的长英站了起来,却见这孩子神色仓皇,头上已经肿了。
“凌大哥,这可怎么办啊…奶奶她不会害人的…”长英整个人完全慌了神。
凌岳见这孩子状态很是担心,赶忙轻拍长英,安抚道:“先别慌,现在还没定案,咱们去张府看看,案发现场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
其实凌岳自己也没个主意,且不说奶奶出事自己很是担心,就说这杀人命案自己都是头回遇见,别说还要破案了,但自己这份心慌和无措断不能在长英面前漏了底,不然别奶奶没救出来,这孩子又出什么意外…
不过正如凌岳所想,此刻的自己对长英来说就是那唯一的救命稻草,这孩子一听有了方向直接拉着凌岳就往张府疾行而去。凌岳任由他拉着,也顾不上手心传来的阵阵刺痛,原来刚刚堂审那会,凌岳也是因为太过紧张而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指甲抠破了掌心,自己却是无知无觉一般。
凌岳努力着压下自己杂七杂八的情绪,集中注意力梳理这为数不多的信息,跟着长英穿过一条深巷来到张府跟前,本以为可以随意进出的张府此刻却已经被秦主簿带着一堆衙役围了个水泄不通。凌岳赶忙拉住长英站在一边打量着周遭环境,现在以他二人的尴尬身份,怕是还没进去就被那守门的官兵拎着脖子给扔出来,可若硬闯不行那便只能智取…难不成要等月黑风高再翻墙进去…
凌岳这边正在发愁,一抬眼却突然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赛妖场的朱老板在张府门前来回踱步,不停的往里张望着什么,凌岳怕他看见自己会来找麻烦,便下意识的拉着长英闪身躲进巷子。
只见这朱老板前后左右的在那门前转了几圈,面上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凌岳心里奇怪,正看的入神,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你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