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明晰,一轮弯月挂于长空。
烛光朦胧,两盏灯笼悬于大门。
就见那弯月悄悄匿于云后。
就见那灯笼缓缓曳于风前。
是有微寒清商一阵自天边吹来,拂在了那块红底金字的匾额之上。
先抬首望去,望那红底金字的匾额上,赫然题着‘虹鲤馆’三个大字。
便知此地,是萍水郡。
便知此楼,是虹鲤馆。
是郡中唯二的金字招牌。
有郡中唯一的美人掌柜。
再垂眸望去,望那半敞的朱红大门内,亭亭立着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
女子手捏着一把绣花薄扇,穿着一袭齐襦裙,双肩披戴着一袭淡色皮裘,是既御秋寒又不显臃肿,素雅而端庄,大气而瑰丽。女子高不高,大概也就不到五尺,一米过半多些;她形不胖,那件薄薄的齐襦裙在其上显得很是宽敞。
又见女子站在那半高的棕漆账台后,正俯首认真地翻看桌上那本微微泛黄的酒楼账本,几缕细柔的青丝乖巧地垂于其脯之上,似遮似掩,却又拦不住风光旖旎。
女子名唤游茜,是这虹鲤馆的掌柜。
也是如今这虹鲤馆的账房先生。
……只是做得没那白秀才那般得心应手了。
作为萍水郡的头号酒楼,虹鲤馆无一不客入盈满,便是无一不要写上好几十页账目单本。从前白秀才在的时候还好,由颇擅术学的他全权处理这白字黑字的事,是次次算得又快又准,还多是心算、连那黄铜算盘都不用拨——不然,这郡城里的人也不会称他为白秀才不是?
只是前些子里,那白秀才执剑离了郡城,这术算之事便落在了游掌柜的肩上……诚然,游掌柜也并非不会术算——既然她都是一家之掌柜,这些基本技能自然还是都要会的。只是游茜她久疏数本,这下又是仓促上阵,自然是难免会出现纰漏、多算少算了些许钱两。
虽说实则很多时候,那些来虹鲤馆吃酒的食客们都不会在意这十文二十文的疏忽……但游掌柜是自己过意不去,觉得自家酒楼一直以来的认真招牌可不能砸在自己的手里了。
于是每晚游掌柜都会酒楼闭店之后,在小二跑堂将桌椅扶栏都擦拭干净之后,独自一人走到这账台后,眯眼仔细地翻看着自己这一所计之账目,认真地再心算一遍,在检查有无纰漏的同时告诫自己,让自己明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便有此刻之景。
便有这晃晃一点烛火。
便有这翩翩一抹襦裙。
便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地传入耳畔,再是停在了灯笼下的那道门槛前。
她微微一怔,注意到了这与四下寂静的秋夜之声格格不入的异响,不自地抬眸望了去。
就见那半晌的朱门旁,不知从何而来了一道人影。
人影戴着漆黑的斗笠,披着同样乌黑的斗篷,腰间还别着一把弯鞘短刀,一看便可知其不是什么和善之辈。
眼见此景的游茜快速地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亦有些惊慌。
她轻轻地合上了桌上的账本,放下薄扇,微颤的右手不自觉地伸向了襦裙的腰间。
在那里,藏着一柄湛蓝色的灵玉匕首。
其名唤鸳,是用鸳鸯灵玉所打造的其中一柄匕首,是那面戴白纱的悦儿姑娘在离开萍水郡城前,赠予她的。
游茜握住了这柄匕首。
虽说,她已是约莫有二十年未碰兵刃,也已是有
二十年未再修习任何奇门武功了……但若是那人影真的来者不善,游茜也定不愿束手就擒。
她向来不愿束手就擒。
她向来不会安于天命。
二十年前,初开这虹鲤馆时,是如此。
二十年后,面对这人影时,亦是如此。
游茜轻轻地吸了口气,脯稍稍起伏了些许。
她在运气。
而那来者不善的人影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在运气,就见他微抬斗笠,猛一抬手,就是——
——作了个辑。
然后,开口。
“请问阁下便是游掌柜吗?”
是温文尔雅的男声。
游茜微微一愣,握着玉匕的右手稍稍松了些许,微怔道:“是的,敢问您是……”
“啊!太好了。”
就见那戴笠披袍的人影行了个礼,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棕黄色信封,前踏两步,弯腰将信封插在了门旁的间隙里,再是冲她一拱手道:“这有封信,家主让在下来送于萍水游掌柜。我这便送到了。”
游茜眨了眨眼,还是面有几分惊异,望人影疑惑道:“家主?是何家家主?”
“孟岳殷家。”
就听人影俯首答道:“那若阁下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在下便先回去了——路途漫漫,在下还是不想耽搁了。”
游茜稍稍一楞,缓缓地颔了颔首。
她还没从讶异中回过神来,自然是没什么其他的问题了。
便见人影稍行一礼,便转上了城街,然后双眼奇光一闪,便是轻如燕、步下生风地消失在了街角的尽头。
他来如风,去亦如风。
风过无痕,让方才的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