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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只猫引发的血案(三)

    眼前还是那青灰色的天空、青灰色的屋顶,气流旋动,菲阳被虹吸进了画面。

    与之前不同,她能明确地感知自己的身体,能看到听见楼下逐渐熙攘起来的车流和人们嘈杂的叫声,能闻到望春花、白玉兰的阵阵清香,菲阳贪婪地吮吸。

    落花飞絮,人间美好,可她想告诉母亲另一个世界同样神奇。

    母亲那憔悴、失魂的脸,触动了内心某处,心口感知到了一种疼痛。

    她试图接近母亲,安抚母亲,却掌控不了自己。她像一个漂浮在空中的酒醉司机,瞄准了母亲,尽管用尽了全力,却触及不到母亲半分。

    安冉跪在屋顶,她时而笑时而哭,伸手去抚摸女儿的脸,可那甜美的笑容消失在灰沉沉的雨雾里。

    她抬起脸,深邃的眼眶变成了绝望的深井,里面全是冰冷的沼泽。她长叹了一声,知道自己没有逃生的可能。她用手指颤抖地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径直走向屋顶的围栏。

    “喂喂!妈——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别逗我好吗!”菲阳挡在她前面尖叫着。

    可是安冉的脚已经跨过了围栏,时空开始胶质的冻结,她的身体一帧帧向前倾斜,身体前面的雨雾旋转,像被拔了塞子的水盆。旋转的雾霾中一个黑灰色的小洞乍现,仅仅只是一道细微裂缝,菲阳便能感觉到,从这个小洞中透出的刺骨寒冷与孤寂。

    似乎不用任何说明,菲阳本能地知道那是一个虫洞,可是和她刚才所见到的却是不一样的,那是迈向次维度空间的虫洞。

    一个从维度空间离心出来的世界,那里没有生命、没有希望,只有永远的黑暗与孤独。

    母亲一旦进去,她们母女就真的天人永隔了。

    惊恐炸响了菲阳的每个细胞,她忘记了一切,眼前只有妈妈的身影,她奋力向前,扑向正在坠落的安冉。

    安冉在身体前倾的一瞬间,睁眼环顾四周,丈夫、父母、姐妹的脸和白玉兰的花瓣一起飞扬。她猛然转身企图抓住身后的栏杆,冰冷的不锈钢栏杆从指尖滑过,无情地拒绝了她的悔意。

    她的身体失控地翻滚下落,眼前的景物由天空变成了车辆密布的停车坪,她闭上眼等待最终时刻的来临,等待和女儿的重逢。

    果然,她感觉到一阵柔软,那是被女儿拥抱、撒娇的感觉。

    她欣喜万分,睁眼寻找,却惊异地发现自己正腾空而上,接着就重重地摔在了屋顶的地面上。

    安冉愣住了,好一会才惊醒过来,一双保养良好的嫩手在粗糙的地面上乱划。她看了看手,拧了拧耳朵,接着奔向屋顶每个角落,惊地歇息的麻雀、鸽子振翅而飞。

    她拼命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菲阳!是你吗?你在哪?”

    可空旷的屋顶上,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细雨和呜咽的冷风。

    她爬上水房,翻开木板、铁箱,甚至每一块碎砖,拼命的寻找,似乎里面藏着她的女儿。

    终于,她筋疲力尽地跌跪在地,双手不甘地拍打着地面,坚硬的水泥残忍地折断了她修长的指甲,在地面的雨水中留下了一丝丝殷红。

    猛然,她想到了什么,再次以接近疯狂地速度冲向了楼梯间。

    顶楼是特需病房区,尽管此时楼下已一片沸腾,可特需病房区的楼梯间里却空无一人。

    安冉拼命地急促地拍打着每个电梯按键,那些猩红的数字像是死在楼下,迟迟不肯跳动。

    她冲向安全门,消防楼梯间里昏暗潮湿,应急照明灯一闪一亮,晃得人眼花。

    安冉以几乎垂直坠落的速度向下奔跑,高跟鞋早已不知何时从她的脚上跌落,整个楼梯间里都回荡着,人体与地面、栏杆碰撞的声音。

    似乎,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安冉便从十八楼楼顶冲到了一楼门诊大厅的安全门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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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家综合性的三甲医院,有着一栋门诊大楼和四栋住院楼。才清晨,门诊大厅里已拥挤不堪,一片嘈杂。

    谭主任谭光和医院的几个保安扒开人群,紧张地四处观望、搜索。

    他仅剩的几缕头发,湿哒哒的扒在油亮的头皮上,银丝边框眼镜下的双眼,因疲惫而充满血丝。他神色焦急而又烦躁:这么一大家子人竟把人看丢了!

    此刻他能听到安冉的丈夫和家人在医院的大楼、中心花园里急切呼喊着安冉的名字。而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手忙脚乱地照顾着老人和办理各种手续、联系着葬礼有关的事宜,仅留下两个二十来岁的侄子照看表情木讷的安冉和她丈夫两人。

    他们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木木地坐在那,任人怎么劝说也不愿离开,因此大家才放松了戒备。

    直到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忙碌完的家人才发现两个孩子正在打瞌睡,而安冉和她丈夫都不见了。

    一阵慌乱地寻找后,他们找到了躲在卫生间里哭泣的父亲,而母亲却不知所踪。

    谭光本不用值夜班,为了老同学他也一夜未眠。从医20余年,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可毕竟是熟识,这样的变故,还是让他唏嘘不已。

    曾经,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家人,父亲是公司的高管,母亲是室内设计师,家境殷实,孩子乖巧,成绩优良。同学聚会上,多少人都已油腻不堪,而他的同学安冉每次都打扮精致,风姿卓越地出现在大家眼前。

    不过就一夜,幸福的天平便碎裂了,谭主任感叹世事无常,感叹人生不易。

    此刻,他正双手叉在丰腴的肚腩上,踮起脚尖,皱着眉头掠过众人的头顶,环视整个门诊大厅。

    人群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显得更灰白而无生气,只有安全通道的红光在闪烁。

    通道门开合,一阵凉风灌入,忽地,他看见一个淡蓝色身影消失在消防通道门后。

    安冉一进门诊大厅就看见了自己的同学谭光,可她放弃了求助,转身返回消防门,直奔地下车库。

    她的父母都是从事党务行政工作多年的老干部,她自己可以说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深受唯物主义教育的坚定的无神论者。而眼下所经历的一切,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怎么能企图让别人相信?

    这是市里最好的一所三甲医院,安冉的父母在此住过几次院,所以她十分熟悉地形:经过地下车库可以到达女儿所在的位置。

    此刻,她头脑清醒、行动敏捷、神态坚定而执拗。

    当谭光在后面叫住她时,她僵持了一下,眼光却最终停留在车库地面上的一根木棍上。她转身,闭眼咬牙将手中的木棍挥向了她的同学。

    谭光毫无准备,倒地前,他扶着脸上欲坠落的银丝边框眼镜,充满了惊讶和疑问。

    安冉慌忙丢下了木棍,哆嗦地扶住他,哭泣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但是我真的没有时间解释了。”

    在确认了谭光伤势并无大碍之后,她转身冲进了地下停车场。

    医院的一个角落里,一排刷着冷灰色墙漆的平房前,停着几辆黑色的破旧微面车。房门口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门大开着,没有人,却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出的哭声。

    安冉悄悄地溜进铁门,屋内消毒水气味刺鼻,左边一个用半高的白色木板围出的铝制骨架玻璃房,像是值班室。

    里面几个男人和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低着头,面色沉重地闷声说话、签字;右边也是个玻璃隔间,后面的墙上有一道不锈钢双开门,门上写着“闲人免入”。

    屋内,铁红色木质沙发上坐着几个女人和老人,他们面容憔悴、神情恍惚,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堆满了擦拭过泪水和鼻涕的白色纸团。

    安冉呆立在过道上,目光搜索着室内,值班室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抬头望向她,她伸手隆起脸颊两边的头发,嘴角上扬,对着那人勉强挤了个笑脸。

    那人冲她点了点头,挥手指示她去对面屋等待,安冉点头转身,走进了对面屋。屋内的人自顾自地哭着,无视她的进入,安冉便在那写着“闲人免入”的门边,悄悄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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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阳在撞击过母亲的身体后,听觉、视觉、嗅觉这些感知逐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