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董海原本严肃的神情变了,眉头慢慢舒展开了,他换了一种坐姿,两脚放平,靠在椅背上,远远地望着那个球。
他觉得自己在和这个球对视。
就这么坐了很久,胡董海的表情再变,他在黑暗中咧开嘴笑,继续换了一种坐姿,软软地瘫坐在椅子上。
在这几个小时内,胡董海不断地变换坐姿,久久地盯着箱子里的那个球,用唇语无声地问:你是什么东西?
是人?
是神?
还是怪物?
胡董海猛然起身,绕着手套箱转圈,大踏步地行走,他想靠近那个黑球可又不敢贸然上前,仿佛要在火中取栗的猴子,靠近了又远离,急得抓耳挠腮。
最后他走到实验室最远的尽头,再转身回来,站到了箱子前。
接下来胡董海的行动令人惊愕,胡董海关闭手套箱控制系统的电源,打开了它的阀门,灌入空气破坏了箱内的真空,然后打开箱盖,把双手伸进去慢慢抓住了黑球——这是最严重的实验室操作违规,从他们发现黑球起,从来就没有人用手碰过它,就连江子都没想过要摸这东西,擅自用自己的肢体接触未知样品是危险且愚蠢的,不仅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身安全,还会对观察样本造成污染和破坏。
胡董海作为实验室主任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了,但他亲手违背了自己定下的所有规则。
黑球的直径只有十厘米,成年男性的双手可以把它完全拢住,所以即使摩擦力为零,胡董海也可以把它慢慢地提出来,他把黑球捧高,凑近,瞪大眼睛,宛如矿工在审视手里的黄金。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黑球摸上去很坚硬,但没有想象中的冰冷,这个结果很反直觉——这个球的表面是严格意义上的绝对零度,零下27315摄氏度,按理来说任何触摸它的人都会被迅速冻伤,可胡董海却能以裸手触摸。
实际上绝对零度意味黑球表面的所有分子都是僵死的,分子不可振动就意味着无法交换内能,所以胡董海的双手与黑球之间几乎不存在热传导,缺乏最重要的热流通渠道,黑球不从他的身上吸取热量。
“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男人大笑起来,他笑得如此得意又狂妄,分明在今天的晚餐上这个人还愁容满面满腹悲苦,表现得像个忧国忧民的老学究,江子说要青史留名了他都高兴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胡董海在实验室里转圈,他把黑球贴近自己的脸颊,在自己的皮肤上滚动,从脸颊滚动到额头,像是在抚摸少女娇嫩的肌肤,他闭上眼睛陶醉地喃喃自语,“完美……太完美了,你要是能归我那该多好?”
亲手触摸这样一个绝对标准的球体,对胡董海的吸引力是致命的,这是男人的共性,只不过大多数人想玷污纯净的女神,而胡董海想玷污纯净的物理和数学。
玷污它们!
玷污它们!
让它们混乱!让它们繁杂!让它们变成一团乱麻!
让它们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种快感,庸俗的常人怎么可能理解?
黑球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清脆的“铛”一声响。
胡董海立即扑了过去,把它抱在怀里,惊慌地取出手机照明,上上下下仔细审视。
“没有裂纹没有伤痕,果然是完美的,果然是完美的……”他窃窃低语,“世上怎么可能存在你这样的绝对完美?”
男人抱着黑球龟缩在墙角,一声一声地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