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刘伯温又继续道,“不知郭将军因何而来?”
很久,没人敢这么硬邦邦和自己说话了。
朱五依旧保持笑容,“先生大名,汉王早有耳闻。浙地名士,非先生莫属。如今大汉初立,汉王求贤若渴”
“在下只想回乡!”刘伯温冷声道。
“读书人的臭劲儿!”
朱五心里冷笑下,面上却诚恳地道,“先生一身才学,又有士林的清名,不造福一方,造福百姓,隐居不是可惜了吗?
刘伯温冷笑,“造福百姓?在下只想回乡!”
“你他娘的冷笑什么意思?”
朱五最烦的就是这种,有事说事儿,皮笑肉不笑的冷笑,最让人讨厌。
就听刘伯温继续说道,“在下听说汉王不是滥杀之人,他若真是礼贤下士,就放在下回乡!”
“如此乱世,家乡并非乐土!”
“若汉王大军不来,在下家乡还算安乐。”
两句话,慢慢有些火药味出来。
不是刘伯温迂腐,不知道变通。他少年成名,浙东的名士,家族中的顶梁柱,如何能和反贼扯上关系。
一旦从贼,自己以及家族,岂不是成了士林的笑柄,岂不是有辱身上的功名。
朱五是被这咄咄逼人,又臭又硬的态度给激怒了。若是其他读书人,朱五见都不见,就算见了也当个屁给放了。
但是刘伯温,历史上好大的名头,他心里起了几分较量的心思。
“汉王欲天下,怎会不取浙东?”朱五顶着刘伯温的眼睛,“如果大军到了,先生如何处之?”
刘伯温被他眼神盯得有些慌乱,本想闪避,但是突然间鼓起勇气,直视朱五。
“自然是带领族人,相亲,浙东子地,保卫乡梓!”
朱五冷笑,“为何?定远军百战雄师,尔等螳臂挡车而已!”
“也要挡!”刘基正色道,“吾乡吾土,职责所在!”
“可笑!”朱五冷声道,“百年前,蒙元来时,你祖宗也是这么说的吗?”
“可笑,将军所言差矣。大元代宋,乃改朝换代。今日将军等人,却是”
“是什么?”朱五噌地站起来,冷笑道,“是贼,对吗?”
刘伯温笑笑,闭嘴不语。
“我明白了!”朱五笑道,“你心里无非四个字,不愿从贼而已。说来说去,在你心中,我们这些人,就是贼!”
朱五走得近些,附身看着刘伯温,“我们这些造反的贼,祸乱天下,烧杀抢掠,只知破坏,不知建设,穷凶极恶毫无人性。杀官杀士绅,裹挟无辜百姓,使得田地荒芜,商业凋零,使得烽烟处处,人间再无乐土,对吧?”
刘伯温有些意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能说出这番话来。
也有些动容,从这位郭三将军的谈吐来看,应该是读过书,受过教之人。
“可是我想问问你,问问你这满腹经纶,一肚子学问的进士老爷,贼从何来?”朱五忽然大喝一声,“告诉我,贼从何来?”
“贼从百姓中来!”朱五接着冷笑,“我等之前都是百姓,为何造反?为何悍不畏死?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不想吃口安稳饭,稳稳当当过日子。谁当皇帝,谁当老爷跟我们这些百姓有屁关系。
为啥造反,还他妈不是你们逼的!”
朱五越说声音越大,“连年灾荒,连年税,老百姓活得还不如大户人家的狗!你去过淮西没有?你去过河南没有?你有没有见过,人是怎么被饿死的,你有没有见过卖儿卖女,易子而食。老子见过!”
刘伯温目光有些躲闪。
“我们是贼?我们不做贼就得死!我们也是老百姓,凭啥冻死,饿死!”朱五咬牙,双目赤红道,“我们原本有家的!有家有爹妈!有兄弟姐妹!有田有地!是谁把我们逼成这个样子!”
“是你们!是你们这些老爷!”朱五指着刘伯温,冷笑道,“但凡有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少收些税,少要点粮食,灾年救济救济我们,我们不止于此。但凡有哪个财主乡绅,愿意少些租子,少放些印子钱高利贷,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勤苦劳作一辈子,饭都吃不上。交不上粮食就得借,借了还不上就得拿地抵。结果呢,结果我们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要饭,逃荒,多少人死在路上,连个坟都没有?多少人死的时候,赤条条的连个盖的都没有?”
朱五眼中有泪光闪动,“啥都没了,就剩下一条命。我们不造反,还他娘的给你们当顺民?老天爷都他妈看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