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可与否,在我心里,只认聂卫是我的驸马,我爱他,无论生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好好,朕不杀,刘裕,朕方才说的要将聂卫斩首的话,收回……卿涵,你可以把剑放下了吧?”
卿涵怀疑地看着瑞清,似乎不敢轻易相信他,竟僵持住了。
“你不相信吗,好,那朕向你保证,绝不动聂卫一根头发,还会找最好的御医专门为他诊治眼睛,但婚嫁之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卿涵,来,把剑放下来……”
卿涵犹豫着,只将那剑刃稍稍离开了一些却并未放下。
这时,只听得哐当一声,秦氏突然倒了下来,卿涵一惊,丢掉剑跑上前去:“母后!”
秦氏面色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双眼紧闭,身子瘫软,已然昏迷了过去。
瑞清咬着牙,一脚将剑踢开:“快叫御医!”
阿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靠在柱子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原本应该掀起狂风巨浪的心中,此时却没有一点波澜,平静得如同置身事外地俯视着这一切。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在一点点地变冷,冷得这样让她害怕。
无尽黑夜,如沙漏,一点一点地,安静地,流泻而去。
天未明,辰时的更声刚刚打过,寿慈宫灯火通明,后妃们跪了一地,都垂着头,不时地用丝帕擦着眼睛,低声啜泣着。
阿淼到的时候,自然地跪在最前面,距离秦氏躺着的床榻仅仅有三步之遥,她没有垂头,只是看着,看着床上那位曾经威严无比的太后,不过四十多岁,此刻却显得极其苍老憔悴,亦不过也只是拥有寻常人的爱恨嗔痴,如凡人般生老病死的普通妇人罢了。
卿涵趴在塌边,转头看着她们:“哭什么?!母后还在呢,你们就这么着急?!”
瑞清立在塌侧,背对着众人,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御医把脉把了很久,面色肃然,都纷纷摇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望了望瑞清,拱着手道:“皇上,公主,太后此症由来已久,病灶已深入五脏六腑,这……加之入冬寒冷,更是……”
“更是什么?你说啊!”卿涵急切地拉住御医。
“皇上,公主,请恕罪,臣等医术不精,回天乏力……”
卿涵大哭起来,紧紧抓住御医不放,“你们不把母后医好,我和你们没完……”
“卿涵……”瑞清走过来,将卿涵拉开,“不要为难他们了,但凡有一丝希望,谁不想救……”
卿涵扑在瑞清怀里眼泪扑簌,痛哭失声。
这时,床榻上的秦氏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众人一眼,对瑞清挥挥手:“嘤嘤嘤的跟关了一屋子苍蝇似的,让她们都下去……”
众妃叩首,陆续退了出去。
“慧嫔……你留下。”
阿淼站住,转过身,再次跪下,目光低垂,沉默着。
秦氏伸出手,让阿贞将自己扶坐了起来:“皇帝,卿涵,你也先出去,哀家有话要单独和慧嫔说。”
殿内火盆燃得旺盛,却比外面的夜显得更加寂静。
“陆沅夕……此时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哀家只有一句话问你,待哀家殡天之后,你会不会为你陆家报仇?”
阿淼抬起头看着秦氏,眼神空洞而无畏。
“若你要报仇,哀家也理解,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但你可知,当时皇帝要杀你,哀家却让他留下你,是为何?”
“臣妾知道……”
秦氏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清儿一生感情用事,只怕哀家一去,来不及收拾身后这一摊子事,你也只知把你留在宫中是为了牵制朔王,却不知,哀家更是想让你扶住皇帝,扶住这大宁江山……”
“太后抬举臣妾了,臣妾做不到。”
“不,你能做到……向皇帝支招以丽妃为刀让宋嫔顺理成章搬出冷宫,发现冰火蚀心不动声色地让叶充容替你去揭发了丽妃的行径,以断相思和临江王为筹码迫使关歇投鼠忌器,这些都是你做的吧?或者,还有哀家不知道的其他事?”
阿淼的眼中闪动几下,没有回答。
“哀家知道,你恨透了皇帝和哀家,恨透了这个皇宫,若你答应哀家两个条件,哀家现在可以立刻写下遗诏,待事成之后,恢复陆氏的名誉,还放你出宫与朔王双宿双飞。”
“什么条件……”
“第一,哀家要你和朔王帮助皇帝除掉永王和关歇这两个狼子野心之人,保护好瑞祁,稳固大宁天下,第二,出宫之后,你二人需隐姓埋名,永世不得再踏足靖天一步……这两个条件,能答应吗?”
许久,阿淼没有说话,又低下头去,并不愿意给予这个妇人怜悯和同情,但更加不愿意让自己的心在仇恨中变得越来越冷。
此时的秦氏,在她看来,悲凉得像是站在天远地阔的苍茫原野上,周围却全是一片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遥远的地平线上,落日正徐徐隐去它灼热的光芒,幽幽然隐没于黑夜,再无声息。
曾经机关算尽,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或许是秦氏开出的许诺太过诱惑,最终,她还是点了头。
秦氏颤抖着手,一边咳着一边在锦帛上写下了遗诏,盖上太后印鉴,用金丝线缠绕封印,放到一只漆盒里,上了锁,将一把钥匙投入了火盆中,另一把钥匙递给阿淼。
阿淼迟疑了片刻,伸手去接那钥匙,却被秦氏一把抓住,她的双眼已有些涣散发白,苍白的嘴唇不断抖动着,“陆沅夕……你是陆准的女儿,可别叫哀家失望……”
窗外挂着凛冽的雪风,一片残破的枯叶飘落下来,屋内,秦氏合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终于,要见到先太子了……”
言毕,床榻旁边燃烧的蜡烛已尽。
瑞清,卿涵,带着众妃涌入,跪倒在地,或是哭天抢地,或是黯然流泪。
丧钟响起,阿淼神色自若,默默地看着,跪着,手中紧紧攥着那把钥匙,眼中一道寒光闪过,伏地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