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师爷重新开口,一旁秋阎王的马仔倒是先举起了手,这孙子没一点儿坏样,活脱脱就是陕北庄稼汉的模子。这人有些憨,也不知道那根经搭错了举起了手。
“这位同志,咱们之前是互相趴在战壕里的对手,但是现在嘛,国共合作了都,我们不搞上下级那一套,发言不用举手。”这胖子倒是来了劲,也不知道这地方是不是有问题,神经病也开始传染了。
“额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就是不知道那东西是真是假,一时也没想好咋么个说。”庄稼汉一口陕北话,我是听的很舒服,但胖子摇头抓脑,半天这才露出了一副理解的表情。
“你说,你说。”胖子学着庄稼汉的口音,连连让他快点,但是学的真不咋地,有些像黑白片里日本鬼子说中文的样子。
“太君,你闭嘴吧。”我看胖子还来劲了,赶忙堵住了他的嘴,让庄稼汉有什么就说什么。
庄稼汉抹了一把脸,抬头又回想了一番:“额小的时候就住在黄河边上,屋里打小了就没地,额爹娘也没个正经生路,就……就干……”庄稼汉说道这里又结巴了起来。我啧了一声,有些无奈,实在没多少耐心,就咋吧了几下嘴让他能说就说,说不了也别瞎勉强。
庄稼汉用拳头砸在了自己的手掌上,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哎,也不怕你们几个笑话额,额爹娘是跟着捞尸汉捞尸体嘚,也不是啥正经行当,这……这也难出口。”
“呸……你他娘的还想怎么着,爹娘辛辛苦苦养你,你还嫌这嫌那的,就你这样儿,你爹妈是皇帝,你也得嫌弃。”胖子火了,也的确是这孙子不地道,人看着还像个样,虽说土了一点儿,但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面相,没想到……我发觉有些跑题了,连忙给胖子摆了摆手,小声就说:“人家家事,你管那些干嘛,家家……”我话还没说完,胖子就呸了一声,口中还想说点儿什么,望了我一眼,最后还是闭了嘴,对着庄稼汉一摆手,就闷坐在了一边。
“哎……额也知道,额不是个东西。只是那行当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儿,俺爹娘俩也就死在了这上面,就连……就连那个捞尸汉也死了。”说到此处,庄稼汉不觉将声音压低了五六分,气氛给他一弄,我也觉得不正常了。
庄稼汉的父母算是比较本分的那一类,但是苦于早一辈的成分问题,被连累受了些打压。据说庄稼汉的爷爷是被国民党抓去做了壮丁,后来跑回来就一直悄咪咪的鼓捣田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那场动荡中被人揭了底儿,最后虽然是硬着头皮挺了过来,但是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自家在黄河边上的七八亩地,全给发水的黄河冲了。当时正等着秋收,结果到最后连根草都没了。
没出俩月,爷爷就过了世,好赖到死了也只带走一张破草席。人是死了,但是活着的又不能干饿着,草席就炕上那一张,总不能一家三口卷在一起自己埋自己。
也不知道是机遇还是又来的恶运,村里在那段时间来了个老头,老头都认识,但村里人没人待见他,这老头就是庄稼汉口中的捞尸汉。
所谓老尸汉,其实就是收钱帮着失足落水或者干脆就是主动跳水的主家捞死者尸体。华夏自古忌讳死者入水,那是百年不得翻身,所以将尸体捞出来下葬,这是必须要干的。老头在村里转了一圈,其他人这才知道老头是找下手。
老头子其实原来还有个徒弟,但是前不久出活,下了水就没出来,现在因为发了水,来找老头子的人都能站满院子,老头子干不过来,只好来找几个帮手。
待遇是相当丰厚的,一斤小米,而且还是一具尸体一斤,这在当年算是救命的东西,主家没钱,当时才废掉粮票不久,钱也买不了多杂的东西,这粮食就是第一货币。但就算这样,也没人出头,老头子最后一直加价到了一斤半。
庄稼汉家里当时是真的顶不住了,吃一锅水搅合一把黑面的面糊糊都已经吃不了两顿了,庄稼汉的爹娘是实在没办法,就在当天夜里去找了老汉。
这事儿不光彩,庄稼汉一家本来就不受待见,爷爷辈没受难的时候,还是勤勤恳恳,粮满屋高,农村里,难免有人眼红,也就是这些人,在人家受难的时候下手最黑。
以免以后会给人在大半夜往院子扔石头,庄稼汉的爹娘就乘黑找了捞尸汉,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庄稼汉就不知道了,但是等到第二天午后,他就听见并且看见了一些他自己并不能接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