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时候只是男人们更愿意疼惜忍让了而已,这是女性地位提高,更加得到尊重的表现。
但在白芸里周遭,公开怕老婆的汉子,真还不太常见。
即使柳全这样“敢于示弱”的丈夫,都只能在暗地里疼老婆。到了人前,芳娘可从来不肯出头的,在里人的印象中,还是个“连话都不多”的“温顺女子”。
恁周四郎表面也想端端架势,不过只好在儿女,尤其是两个女儿面前逞逞威风。
实际上,白芸里中无人不知,他家看似瘦弱的周四婶更加彪悍凶猛,且里人皆早有了定论,认为这是周家原就没有公婆压制的缘故。
昨日,周槛郎被乡邻抬回家时,已经血肉模糊失去意识。
恁周家四嫂一时情急,哭得背过气去,为众人抢救醒转后,第一时间竟跳起来摔锅砸碗地将两个女儿并一个丈夫,通通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位大婶后又坐到了自家院门外哭街打滚,东扯西拉逢人哭诉,仿佛她家儿子受伤是天底下所有其他人的错误。
——这已是柳氏从椿家回去之后,下半程里发生的一连串故事。
这位古代农妇的行事风格,已经不在柳奕可以理解的思维范畴。
狗忙里的老医生不给医治,周家实在没法可想,后得了里邻的提醒,周四郎才急忙又赶路去了大胥里。
此番请回的这位医婆,也并不是专职的医生。
恁老太太在传闻中,属于神通广大的“半仙儿”类似,除过接生送亡,还兼做着十里八乡唯二的神婆一职,能来为槛郎“瞧瞧”,周家也允诺了大价钱。
儿子就这么一个,周家已做好了砸锅卖铁的心理准备。
听说,以往有人请恁神婆看病,非坐车不可以劳动。得了消息的椿家,便不计前嫌地主动将鸡公车借给周家使用。
芽姊儿说,照她家大哥的意思,“人命关天”。
说到底,也是一里之间的近邻,伤的又是个半大孩子,他们也就顾不得旧日怨恨了,但求问心无愧。
所以她家今天也和其他里人一样,带了米粮去周家凑过份子。
向村里的每家每户凑粮食,也是那位费着周折请来的神婆要求。
据她所说,受伤的槛郎凶多吉少,此番救治,还需得周家人去讨要百家的粮食才能化解。
但恁周氏满不在状态,周四郎自认要在家“主持大局”,周家能派出的就是两个小姑娘而已。
到后来,人们也就不等她们上门哭诉,皆主动将一点谷米送来了事。
芳娘她们,亦是得到山下传来的消息,才会带着粮食去探病的。
其实就算那位神婆“阿姆”不说,农户人家探望病人也会多少带些东西,不过未必会选在这种时候而已。
因为现在的迷信还很忌讳到病人家走动,人们认为会有“病气”一类不太吉利的东西,不愿意沾染。哪怕要探望,都会挑在病人基本痊愈之后。
这算得民间一种“经验论”的习俗,本质应当在于,不胡乱探病能够更有效地杜绝某些传染病的继续传播,且伤患将养伤病也需要清静整洁的环境。
古人说不出多么“科学”的缘由,只能用“病气”一概而论,但确实也是行之有效的举措。
百家凑来的谷米,就像柳奕知道的百家饭、百家布一类,有着特殊的意义。
大约,以前的人们觉得有了这来自许许多多人的祝福,更容易叫天地感念,对伤病者能有更大的效用和帮助吧,倒也算得上这个时候的“常规操作”。
在这种情况下,通常几乎没有人家会拒绝,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表达一番乡邻之谊也很应该。
又不是真的送亡,这粮食的分量或多或少全看各人,意思到了就行。
柳家母女还在椿家闲坐的档口,从后院的周家又传来一阵喧闹。
这一回的叫喊颇有些离奇。
柳奕和椿溜儿却是跑得最快的两个,后头紧跟着椿芽儿。
几个孩子站在椿家后院的菜地里张望,只见周家的茅草屋顶仿佛起了一阵淡淡的青幽烟雾。
大风一吹,青烟转白,周家的屋顶呼啦啦便要火起。
“啊呀!天耶——”妇女的惊叫声伴随着一个滚在地上的灰扑扑身影转移了柳奕的注意力。
周家这位妇人,在每一个关键时刻,好像总也抓不住事情的重点。
倒是她家的两个小姑娘,已开始想法子朝屋顶泼水灭火。
满地撒泼的周婶正飞身抱住了其中的一个,大声哭嚎,“……不要恁兄弟好了,俺便要你们皆偿命!……俺的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