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全自然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才会舍得花大价钱买丝茧。
朔日也就两日便到,这几天的月亮都缺了大块,眼看便成月牙了。
换来了丝茧,她家就可以开工……权衡之下,柳奕肉疼的心里找到了安慰,也舒服多了。
不想她娘却忽道:“椿家既找上门来,便不能胡乱要价,恐怕也是想做个实诚生意。”
“咱们都不曾听谁说起她家还做这等样买卖。不如先去问问,看过她家的东西再说。”柳氏比丈夫比女儿更想得明白,“好便多粜些,不好就少换,不要也是成的。都是乡里乡亲,总不至欺瞒咱们。”
好像是这个道理,“阿娘,明朝带俺一齐去罢?”柳奕还没去过椿家窜门呐。
“那咱总不好空着手去,”芳娘又想起一事来,“娄家前送过菜,椿家送了两只瓜来,蒯叔也给孩子一罐麦芽糖。”
柳氏看着丈夫,“咱家总该拿出些东西,意思意思。”
“嗯,恁说得极是……”柳全蹙了眉点头
他们总不能只进不出啊,不然时日一长,谁还乐意跟你家往来?
可家徒四壁的柳家,该准备什么礼物呢?
第二日,柳家人起了个大早,芳娘跟女儿都穿戴了最整洁的一身单衣裙衫,将头发梳理得净光溜齐。
芳娘扎了一条青地的帕子,略略兜束了发结。
柳奕今天显得,嗯,挺精神的。
母女俩各拿了一只篮子,柳氏芳娘带着给椿家的礼物:一小包空间里翻出来的黄花菜。
准备礼物,可花费了他们不少的工夫,得找本土可能有的、不突兀的、又不至于太随意的……
这土产就最好了。
黄花菜在本朝一样有忘忧之称,是代表母爱的慈蔼之草。
说实话,就柳奕这吃货眼里,还是咱大靖人实在——同为母亲的爱,黄花菜花开时一无保留,盛开如朝霞之貌,没开的花苞可以焯水凉拌、炒肉、做汤……名文曰“萱草”,相形叫“金针”。
一如母爱关怀你从心到胃,真真儿吊打那不能吃的石竹花多少条街。
就在母女二人朝村人聚居的热闹处赶路时,柳奕忽听见一阵嘣啷嘣啷的小鼓声。
“恁看真了?可是阿弥?”两个小孩儿从她们后首里跑出来,又啪嗒啪嗒赶到前头去了。
嘣啷嘣啷……铛铛——哐!
柳奕抬头望向柳氏,这还有唱戏的?
“货郎来则!”又一个小男孩儿大喊一声,朝里巷深处跑去,四方相告。
“幌儿!可是邹卖郎耶?”一家的媳妇站在院中叫住那孩子,隔着篱笆垫了脚问询。
“非是耶,叫个甚郭跑郎。”小男孩提了提快吊裆的裤子,趿着挂在脚脖子上的一双又大又长破草履飞快朝前跑了。
那孩子一路跑一路宣传着,“货郎来则!货郎来耶!”
柳奕新鲜得很,怎么来个货郎,就跟过年了似的。
还值当奔走相告?
方才有妇女问话的那家院子里,忽地又传来一阵锅碗磕碰的声响,仿佛老大一只盆落了地。
柳奕与柳氏皆侧头看了一眼,正见个头戴着青布花头巾儿包了头的年轻媳妇,阖上院门转身出来。
她一手里提着只不大的罐儿,一手抿着鬓发,身上衣裙也穿戴得颇齐整。
“二婶婶亦出来耶?”那媳妇抬头看见对面院子正巧推门走出来的妇女,粲然一笑。
“俺去买两根针。”这头的黄二婶子大方回答,“恁耶?”
“俺,这不,”那小媳妇继续笑,“向那边大嫂子家讨些儿陈酢水来则。”
柳奕对村子里好些人都不熟,只认得这后出来的大婶子便是荞姊儿姐妹的阿娘,便跟着芳娘和对方打起了招呼。
因着她们娘儿俩去椿家也得穿过大半个村子,几人便一路向那有棵大槐树的方向去了。
嘣啷嘣啷的小鼓声断断续续,一会儿已彻底停下来,变成渐近的孩童满嘻嘻哈哈一片喧闹。
“诶咦!”黄氏阿婶是个红脸盘的粗健妇人,一到得地方便对那人群中花里胡哨的货郎挑儿大声吆喝道,“有好使的针线拿来俺看!”
正被一圈儿瞧热闹的孩子妇女围在当间,头戴着一顶玄青色小方巾的小老儿转过脸来,乐呵呵一笑,“那位阿姊,但是缝衣则绣花则?”
“不论!”那黄二婶中气极浑厚,声音洪亮。
“俺郭老儿个针线,元是天上织女儿使得,能连缀得漫天星斗,缝补得仙君羽衣,它便是共工撞倒得不周山中神君遗髓,娲皇补天留下个神石炼化……”小老头一路念经,一路从那插挂满了货物小什件儿的货郎担中间一层架子上,伸手一摩,翻出一包银针递了过来。
“恁细!”黄二婶看一眼撇嘴,“一穿针便折了耶,恁怎把锈蚀个拿给俺!”
“折不了!”小老头在当中三头六臂般支应着要这要那的儿童和妇女,什么都一找便得,连眼皮也不需抬一下,还能顺口对黄婶儿应到,“便锈了亦找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