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晏清依旧端着他那风轻云淡的姿态,任谁都没看出端倪来,电光火石一般,用来过度<长城调>的间奏已然续上,一段众人陌生又熟悉的慢板旋律随他纷飞的指法缓缓推出。
一心想着将自己的失误八面玲珑圆过去,下意识不再有藏拙打算的晏清可谓火力全开,将他前世资深音乐人一手极为高超的吉他功底秀得淋漓尽致,更高频的遥指手法催动着怀中的民谣吉他发出一串串如泣如诉的颤鸣,如怨如慕吐露着情意绵绵的相思。
更妙的是以往复调形式来回循环的《梁祝》主题乐句,结合吉他模拟古筝本身受到的限制,继而无意中营造出近乎断续感的音调,又将祝英台女扮男装的欲言又止、矛盾害羞的内在情感、十八相送依依不舍的情景以音乐的形式勾勒得栩栩如生。
明明只是短短一组用以过度不过几十秒的间奏,却远比<长城调>的旋律更贴切翁怀憬的清音唱词,两相辉映着下在众人眼前勾勒出一幅梁祝二人并肩下山的工笔画卷。
靡靡丝竹声中仿佛梁山伯与祝英台二人就在篝火旁窃窃私语着,他们的神态还带着几分面临离别的难舍难分,如翁怀憬的唱词,梁祝身畔有蝴蝶双飞,曹桥湖边有鸳鸯戏水,泛波水面有白鹅交颈,垂柳树梢有喜鹊对鸣,简直处处藏着充满爱情寓意的图景,又处处点着梁山伯的不解风情和祝英台的有口难开、欲言又止。
这段经过晏清信手改编的《梁祝》桥段一出,原先不时爆出叫好声的篝火片场竟有几分万籁俱寂的意思,如同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剧组那些平日里五大三粗、极爱嬉笑怒骂的汉子们尽数失声,而章雅梦、易祎等几个姑娘眼角甚至微微带着几分湿润,一旁连连掐掉几个电话,专心为吉他拾音的苗妙则忍不住仰头凝视着挥洒着神乎其神技艺的男人,满脸写满濡慕以及骄傲。
“四时羡尔寻芳去,长傍佳人襟袖行。”应情应景的《梁祝》一出,甚至连全场唯一听出某人闹出失误,却只是安然等着继续唱段的翁怀憬此刻都微微有些抿唇发怔,全然不似之前晏清每每弹奏新曲时的正常表现。
从《才华有限公司》节目组跟过来的老人们也都很清楚这点,一般来说,翁怀憬即便开启背身单打模式,也向来不肯错过从晏清指尖溜出来的和弦与编曲的各种细节,等到旋律响起时翁教授都会重新转回身用那泓秋水直勾勾盯住某人双手穿花蝴蝶般的按品和指弹技法,只是她会将姿态端得更冷凛一些。
大家对这样一位“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的翁怀憬可以说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当突兀地发现“山上雪”弥散、“云间月”当空,而美人展颜不复清冷时,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太习惯,这也让他们更快地从沉浸在《梁祝》状态中脱身开,在熊熊燃烧地八卦之魂驱使下,吃瓜群众们纷纷或明目张胆,或避影敛迹地冲晏清那边投出各自热切的视线。
轻轻咬着唇,翁怀憬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目不斜视地痴痴望着晏清,起初眼底有几分讶异,但听了片刻后,她额前被化妆师刻意修整得极为锋锐的眉渐渐舒展,细长的桃花眼角也跟着慢慢拉长,最后翁教授仿佛是想通透了某个点,缓缓凝出一抹月牙儿般的笑意,颇有些“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的味道。
「什么情况,我脸上开花了么,怎么嗡嗡嗡和大家都盯着我在看,咦,月牙儿!她笑得好好看啊,等等,小格突然这么勇?不是最害怕别人笑话了么…」
等专心找补地晏清转圜自如地将旋律重新引导回〈长城调〉上,他才感知到周遭扑面而来的火辣辣视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晏导只能向同样望向自己的翁怀憬递出茫然一眼:「发生了什么?」
『梁兄啊~我白日望到日西降,我晚来盼到月儿照纱窗,一听黄犬叫汪汪,疑是梁兄到我庄,思梁兄懒把妆台上,想梁兄从夜到天光,八月桂花香,九月菊花黄,十月寒霜降,不见我梁郎。』
很快回过神来,但并未收敛起笑意,翁怀憬就着重新响起的〈长城调〉,以一段祝英台回庄后的〈英台思兄〉匆匆为自己的表演收尾后,很快翁教授又全然不顾忌旁人,于众目睽睽下继续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顾向晏清,这会她丝毫不吝惜绽放出自己的月牙儿眼,笑意间又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嗔怪。
「不对,这不像是沉溺在《梁祝》的绝美旋律中才迟迟不肯挪开视线…我是不是闹出了什么乌龙,明明之前专程查过这个时空是没有这首小提琴协奏曲的,难道说,“我”曾向小格提过,又或者我俩有什么关于这支曲子的约定,不会露马脚吧…」
被这一记犹如“春风拂槛露华浓”的情眼像一颗子弹一般击中了晏清,缓缓停下手中吉他演奏的晏导春心荡漾又有些心虚胆怯,正当他硬着头皮尝试以眼神与翁怀憬继续沟通交流,耳边也恰逢其时响起伊梨压抑的哭腔和赵穆的安慰声。
“阿梨你不要哭嘛,大家没有在笑话你,真情实意喜欢上一个人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语气带着几分同仇敌忾,赵穆搂着哭得娇花带雨的伊梨,偷偷瞥着晏清的反应,她继续恨恨地咬牙切齿道:“你家翟奕宁呢,虽然有些死缠烂打,但好歹也比那些爱藏着掖着不敢挑明的臭男人光明正大多啦。”
赵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暗戳戳指向晏清,这也让他看向翁怀憬的目光中多出几分可怜巴巴:「瞧瞧,赵穆也知道挑软柿子捏,她不敢惹你的结果就是我疯狂躺枪…」
锋眉一挑,翁怀憬故意错开晏清递来的示弱眼神,好似完全不在意赵穆的指桑骂槐,她面若桃花地用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点了点男人手中的吉他,再回应以一记软绵绵的白眼:「谁让你就给她们这样的印象呢?还没跟你算账的,居然还怨上我了!」
「看来《梁祝》带来的变化…大体上是好的,嗡嗡嗡流露出来的状态…是欢喜和勇敢的,那岂不是我可以…」
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晏清单手挽好怀中的琴,向翁怀憬递出右手,他目光中带着几缕跃跃欲试:「你真以为我不敢当众说些什么?」
将导演话筒轻轻塞进晏清手中,对视中的翁怀憬羞意渐浓,最后她秋波流转错开视线:「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跃动的篝火将一袭红装的翁怀憬映衬得美不胜收,一抹嫣红浑然不知间爬上了她纤细修长的天鹅颈,此情此景正如晏几道《玉楼春》中写得那般:“琼酥酒面风吹醒,一缕斜红临晚镜。”
执着以眼神纠缠住羞态毕露的翁怀憬,可还没等晏清回以“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儿、咱俩还分什么彼此…”等诸如不害臊的情眼,这会终于想起自己剧组统筹本职工作的苗妙举起手机打断了他俩眉来眼去:“清儿哥,憬儿姐~”
“都赖你们这段《山伯送行》太好听,刚苏指导那边打来好几通电话,全被我挂掉啦…”
被晏清和翁怀憬同时调转过来的炙热眼神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