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这些!”
元夕看向成是非,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成是非双手交叉,放于脑后,抬头望天,想了想说道:“元大哥,你也知道,我家是开武馆的,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可也是自幼衣食无忧,所以这个活着,对我而言,算不上什么难事。至于将来,不出意外的话,子承父业,将武馆尽力发扬光大,便是我的‘立命’了。”
几只飞鸟掠过,留下一串鸟鸣。
微顿片刻,成是非看向元夕,认真道:“元大哥,是你的出现,令我的人生有了新的选择,爹爹当初说的没错,你注定不会是个庸人,而我,既然有幸认识了你,或许我就有了一次展翅翱翔的机会。”
“我?”
元夕有些诧异。
“嗯!”
成是非点点头,“元大哥,在你刚到武馆的之后没多久,爹爹就曾问过我,究竟是想要过安安稳稳的一声,还是想见识一下不一样的世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天下那么大,我不想只通过故事来认识他。所以我告诉爹爹,如果可以的话,将来的我,不想被这座武馆困住我的双眼。”
河边,秦斫睁开了双眼,笑了笑,又将双眼闭上。
难怪师弟认为此人可行,能教出如此孩儿,成云德,不愧是当年那个成云德。
“这么说来,小非你是不打算从师伯手中接过武馆了么?”
“嗯!”
见元夕欲言又止,成是非说道:“元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武馆是爹爹的毕生心血,我身为爹爹唯一的儿子,继承武馆,乃是实属应当,又或者必须之事对么?”
元夕想了想说道:“说是必须倒也未必,但子承父业,应是常理,况且成世伯这番家业,在绝大数人眼中,可谓之庞大,不然当初也不会出现那两位背叛的事来,说到底,还是觊觎你家武馆,可如今你却说放弃武馆,的确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那元大哥,如果是你,你会作何选?”
见成是非问自己,元夕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可没有一个开武馆的爹爹。”
河边,秦斫的眼皮微动一下。
成是非咧嘴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原本我也是这般想法,可爹爹却说,开武馆是他的人生路,我未必需要继续走下去,后来我一想,当年爹爹只身前来巴州,开创了如今这番基业,是因为他老人家有本事,只要我有本事,这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呢?元大哥,你说是不是?”
元夕点点头,“不错!”
“爹爹还说了,他有弟子,将来他老了,武馆一样可以交到师兄他们手中。只可惜那‘仁义’二位目光短浅,做出那等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之事来。”
成是非面露鄙夷之色,“爹爹曾说,弟子们的翅膀硬了,他会很欣慰,就算他们选择离开,爹爹同样不会阻拦,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可无论我们以何种手段谋生,最起码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份良心,大丈夫当无愧于心,他俩可到好,良心都叫狗给吃了,当初若非元大哥你突然出现,眼下我们武馆还说不上是什么局面呢,我是真想不明白,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般地步。”
元夕见成是非面露愤愤之色,拍了拍他的肩头,“都过去了,还提他们做甚?如此只会令自己不痛快。一样米养百种人,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以后我们见得多了,或许也就见惯不怪了。”
“唉~”
成是非叹了口气,“元大哥,其实我对他俩的恨意不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有多么的卑劣,而是爹爹,爹爹的心,可是被他们两个伤透了,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伤了的那份苦楚,比之敌人所伤,更为叫人难受。”
元夕心中突然想起吕一平来,他忽然意识到,吕叔叔在死的那一瞬间,该是多么的失望与悲凉。
拳头紧握,元夕再次看了眼马车那边。
秦斫对他说了一些猜测,而这些猜测,与吕一平的死有着很大的关系。
王季绝不只是唯一的一个背叛者。
可这些话,他不能对吕关雎说。
就算将来他有证据证明背叛者还有他人,他或许会选择暗中除掉此人,给吕一平报仇。
“元大哥,元大哥?”
见元夕两眼发直,成是非轻唤了两声,“你想啥呢?”
元夕回过神来,“啊?没什么!”
“元大哥,你觉得刚才我的回答怎样?”
元夕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挺好,比我的答案好多了……”
“真的?”
成是非一脸兴奋状,偷瞄了一眼秦斫,见其依然入定状,撇了撇嘴,小声说道,“也不知道师父听见我说的话了没,他若没听到,那我岂不是白说了?”
“以大师伯的耳力,他若想听,你方才说的那句话,他一样听得到。”
“啊~元大哥,你怎么不早说?”
成是非面露埋怨之色。
“这有什么可说的?不是你早该知道的事么?”
“我又没你那样的本事,我上哪知道去?这叫认知以外的事好吧!”
成是非瞪了元夕一眼。
元夕笑笑,不以为意,“我再问你一个……”
“还有啊~”
成是非搓了搓脸,“我就知道,想当玄一门的弟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你问吧!”
元夕在心里嘀咕,这与当不当玄一门的弟子有什么关系,这小子,瞎寻思啥呢。
“小非,你觉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如何?”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成是非低头轻声重复了一句,抬头说道:“这句话说得好啊,只是我从未从书中见过这句话,元大哥,这是哪位高人说的?”
元夕闻言颇感意外,继续问道“好在何处?”
将元夕神情变化看在眼中,成是非暗自窃喜,看来自己是猜对了,这句话定然是玄一门内前辈说过的话,如此说来,自己就知道该如何去说了。
故作沉吟,成是非清了清嗓子,“我很喜欢的一本小说中有过这样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认为,这就是一种责任,一种身为大侠的责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锄强扶弱,惩恶扬善,我有一剑在手,斩尽天下不平事,这就是责任。”
说完之后,成是非得意地看向元夕。
与想象的不同,元夕没有立刻夸赞于他,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元大哥,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啊?”
元夕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嘛?”
元夕看向成是非,“小非,你说的很好,只是有个问题我想不太明白。”
“什么问题?”
“如你方才所言,何为不平?何为善恶?你又该如何去斩?”
微顿片刻,元夕盯着成是非问道:“且问杀人,究竟该不该那般随意?”
“如果是坏人,自然可以杀喽~”
成是非随口说道,“至于不平与为恶,就如书中所写,恶霸横行,山贼土匪烧杀抢掠,哦~对了,当初我们去荆州的时候,不也遇到过山贼嘛,这不都是恶嘛。若是当初遇到山贼的不是我们,而是被我们看到他人遇到劫匪,相信元大哥你也会出手相助的,对吧?”
元夕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不错,可是小非,你想想看,当初我们可曾杀过一个山贼?况且,既然有官府在,对付山贼一事,是不是本就不该我们动手呢?”
“那不是因为官府无能嘛,他们若是有办法,山贼早就被消灭了,我们就是想动手,也没处动手去了,是吧!”
“至于杀人嘛……”
成是非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敢!”
“嗯,所以问题的关键点在于两点,其一,是官府为何会无能,其二,是山贼为何会成为山贼。至于山贼该不该死,也该由官府来定罪。”
“官府为何无能我不知道,可山贼就是山贼呗,很多人都是因为吃不饱饭了,就落草为寇嘛~还有人就是心中压根没想学好,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想不劳而获呗。”
“小非,你说没有人天生就是坏人,对不对?”
成是非点了点头,“圣贤书里不是说了么,人之初,性本善嘛!”
元夕想了想,突然问道:“小非,那我再问你,你说如果岁岁当初遇到的不是我们,他会如何?”
成是非明白元夕的意思,他抓了抓头,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我觉得就算遇到的不是我们,岁岁大哥也不会真的去抢他人财物的。”
“何以见得?”
元夕追问了一句。
“元大哥,你又不是没跟岁岁大哥相处过,岁岁大哥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元夕眼睛一亮,再问道,“小非,前朝太史公曾写到‘侠以武犯禁’,按照他的说法,侠是不该存在的,你觉得如何?”
成是非随手劈空一掌,笑着说道:“我们不还是在习武,天下不还是门派林立的嘛!”
“再者说了,我们若不习武,蛮人来了,怎么跟他们打啊,对吧?世上还有那么多的坏人,我们怎么抓他们呢?”
成是非说得轻松,元夕却想的有些头疼。
因为他也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出来。
河边,秦斫睁开了双眼,站起身来,向二人这边走了过来。
成是非赶紧一拉元夕,“元大哥,快起来,师父过来了!”
待秦斫走近之后,成是非乖乖地喊了声“师父!”
秦斫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元夕说道:“元夕,有些答案不是凭想就可以想出来的,万事皆有法,道法皆自然,如你方才所问,何谓善恶,又何谓不平,没个人的心中或许都有自己的考量。世有律法,王朝才得已维稳,天下才得已运转太平,可这律法可不是坐龙椅的那位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太史公的那句话虽有些道理,但我认为,还是有失偏颇的,当然,毕竟他是引用韩子所言,所以行文自然偏向于法家之说。”
元夕点点头,“那大师伯是怎么认为的呢?”
秦斫笑了笑,“万事皆在人为,人为皆看本心,一念为善,一念为恶,追本溯源,念为源头。”
“那正清本源才是正道了?”
“非也~”
秦斫摇了摇头,“或者说,不全是,天下芸芸众生不计其数,由谁来做这件事?又该怎么做?”
“元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个‘责任’二字,远远比能力二字更为重要。”
说完,秦斫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小非,你也要好好想想。”
“走吧,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平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