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明军必须早点和日本交战,无论胜败都要赶紧打一仗!打赢了固然好,打输了也未必是坏事——这可是大明天朝,是那个只要你不听话,打两百年都要给你打灭了不可的天朝上国!
想想看,大明要是真吃了个败仗,天朝皇帝不得雷霆震怒?到时候来个百万大军入朝鲜,区区日本,岂有活路!
这,才是朝鲜君臣现在急着要让祖承训立刻南下进攻平壤的根源所在。
但祖承训并不傻,甚至也不算冒失。他所部家丁在伐元之战中本就有所损失,这次带来的人数不过五六百,随之而来的其余各将情况也和他类似,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算“满编”部队,拢共才两千三百多人。
如今倭军方面敌情不明,连有多少人都搞不清楚,冒冒失失进攻平壤显然是很危险的,因此他故意把努尔哈赤的请战摆出来,目的就是让朝鲜拒绝,然后自己顺势顿兵不前,先查探清楚,再考虑行止。
而此时金命元灵光一闪,连忙道:“是否进攻平壤自然要副戎视战机定夺,不过朝鲜之盼天兵,犹如久旱之盼甘霖,如今天兵即至,还望有所举动,以安定朝鲜民心为宜,不知副戎意下如何?”
这话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他作为朝鲜的都元帅居然不提指挥权的问题了,可见还是有一个比较务实的态度,这让祖承训心里舒服了一些。
祖承训思忖,我此来所领俱为精骑,只要不在敌情未明之前贸然进攻平壤坚城,在城外活动必是无碍的,既然如此,给朝鲜一个面子也好。
因此,祖承训便应承了下来,表示自己立刻南下,去平壤附近查探敌情,若日军虚弱便一鼓作气拿下平壤,若其有备则视情况而定。金命元松了口气,连连道谢,再次提及大王李昖欲宴请明军将领一事。
祖承训婉拒道:“我军稍作休息即可,请转告殿下,就说祖承训多谢美意,但本将此番前来为得是痛饮倭寇之血,这宴会还是留在平壤召开更好。”
柳成龙见祖承训说得慷慨激昂,他不知道祖承训别有所虑,还以为祖承训真的如此不可一世,完全没将日军放在眼里,又担忧己方粮草供应不及,便向祖承训先作解释道:“副戎远道而来,粮草军需经此前商定,当由朝鲜供应,但目前仅筹得三四日军粮,恐怕……当然,我们定会尽快凑足。”
祖承训觉得自己反正只是放话,吹大一点也无所谓,便不以为意地道:“府院君费心,筹措不足无关紧要,我军随军军粮及后续粮草尚可支三月,并且还另有十万担军粮,府院君不必担心。”
柳成龙吃了一惊,问哪里还有十万石军粮,祖承训笑道:“就在平壤!听闻贵国大王撤离平壤之时未能及时运走军粮,尽被倭寇所获,如今正是令其物归原主之时。”
柳成龙听了这话虽然万分尴尬,但他还是希望明军能战胜的,于是奉劝道:“副戎不可轻敌,倭寇兵精将勇,所持铁炮极具战力。”
他既然这么说了,都元帅金命元也只好附和:“正是如此,此前我军连吃败仗,皆拜这铁炮所赐,其杀伤精准,穿甲破膛轻而易举,不可不作周全之应对。”
祖承训则大笑不止,摆手指了指自家精骑,道:“所谓铁炮,鸟铳而已,射程无非百步,我军则有千步火炮,区区倭寇有何惧哉?”柳成龙及金命元见祖承训如此自信,也便不再多言。
后柳成龙转至分朝行在,而光海君正准备离开宁边,另选一处合适的地方作为分朝所在,方便接收八道奏折,便向柳成龙询问。
柳成龙正在思索,忽听门外一人进来高声提议:“江原道的伊川较为合适,那里相对居中,且没有倭寇活动。应当有利于接收八道消息。”柳成龙定睛一看,此人清癯儒雅,双眼炯炯有神,原来是左赞成郑琢。
郑琢在朝鲜德高望重,光海君对这位老臣很是尊敬,便主动上前问及郑琢前来本为何事,郑琢答道:“臣在义州百无聊赖,便申请前来此处,若早知府院君在此,老朽也就不用远道而来,多此一举了。”
柳成龙笑道:“此言差矣,我因为军粮之事过后还要离开,既然左赞成来了,世子邸下有您辅佐,我也就完全放心了。”
郑琢点头示意,转向光海君言道:“世子,老朽愿与倭寇奋战到底,请您不必爱惜老朽,但有所用,尽管吩咐便是。”光海君拜谢。
于是这一来,相比北上逃亡的朝鲜王李昖而言,光海君则带领分朝臣僚于敌阵中躲避岗哨,悄然行动,向朝鲜八道散落官军和义军发出通告,号召联合作战。同时为预防冬季,艰难筹措臣民及将士衣物秘密发放,由此民心开始向分朝倾斜。
然而,早在刚开始分朝之时,金贵人便担心光海君在分朝全力御敌,收拢民心,不仅会威胁她和信诚君将来的地位,也忧虑若光海君过分努力,民心所向将逼迫大王退位,而光海君登基称王。因此,她便提前安排弟弟金公谅及一名尚宫留在分朝,将光海君一言一行随时向自己汇报。
关于光海君移动分朝,动员百姓之事,金贵人向李昖进言:“虽然殿下令光海君暂为世子代殿下动员军民,但身负历代先王社稷宗牌,竟在敌寇横行的地域内穿行,实在是过于轻率了一些。”
在李昖看来,这却不是个“轻率”与否的问题,只是他不知道金贵人这样说本就是掩盖本意——她知道李昖会在意的不是轻率,而是权力。
而恰好就在此时,都承旨金应南奏报说分朝已离开宁边,于江原道伊川设立。李昖听罢,立即召集朝臣共议。
人刚到齐,李昖便主动向众臣道:“事先曾言,重大国事需由寡人决定,世子竟事先未与寡人相商,便擅自将分朝移动至敌占区域,如此同抗命不遵有何分别?”
伊斗寿奏答:“殿下设立分朝之时,令世子代替殿下动员官民,克服国难,便是给予便宜从事之权。因此,世子才将分朝从边境移动至即便带有风险,但确实可四处疏通的江原道去,这也是在遵照殿下的王令行事。”
郑澈赞同道:“左议政所言极是,分朝的行为与其说是抗命不遵,倒不如说是深刻体恤殿下克服战乱之大志,乃是勇猛抗战之举,殿下应对世子邸下及分朝予以嘉奖。”
李昖勃然大怒,冷笑道:“寡人之意是,此等大事世子为何不事先请示,却来‘便宜从事’?尔等可看清楚了,寡人现在没在辽东,尚在义州!咫尺之间都未曾禀报,分明是无视寡人,滥用权力,寡人岂能对此视而不见!”
兵曹判书李恒福劝言:“若事先请示再等回信,极有可能错失良机而难以移动,还请殿下不要误会世子邸下所为。”
大司宪李德馨也劝道:“世子之意是无论如何都必将抵抗倭敌,此乃侍奉殿下之意,请殿下体谅世子苦心。”
群臣一而再再而三地题请体谅世子,本来是难得的团结局面,可李昖见群臣一致为光海君美言,心中愤怒更难忍耐,怒火中烧道:“供奉王室牌位的分朝应当自重自爱!若王室牌位落入敌手,便与宗庙社稷灭亡无异!因此,分朝擅自行动绝非便宜从事,而是逾越王权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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