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夹着点点星辉,星辉伴着热气,蹄髈皮肉晶莹剔透,似是块隽红宝玉让人食指大动,阵阵太湖猪独有的清香肉味随大锅中翻滚的水汽喷涌而出。
这蹄髈早就受不住文火熬打,肉骨已然脱离,骨中滋味尽数被汤头夺去而后尽数汇于皮肉中,无需大力只需木筷轻轻一碰,这太湖蹄髈便会散开,被夹杂在皮肉中的热气升腾摇曳,趁着热气连皮带肉的夹上一筷填入口中,不需牙齿咀嚼这皮肉便似化开一般,滋味充斥口鼻。
便是如此,这林家老汉一手冰糖蹄髈让无数长安城的老饕心生向往,这蹄髈极为繁琐,一天林家老汉只做二十只,天还未亮这浸泡了一夜的太湖蹄髈就下了大锅,正午时分才缓缓出锅,从五更天起,便有那贪食的老饕在林家门口等候,也不畏严寒酷暑不怕这苦苦等候,只为这一口朝思夜想的旖旎滋味。
有些来晚了的食客无缘这冰糖蹄髈心中挂念的紧,虽说尝不到这雕蚶镂蛤的珍馐美味但能讨要些肉汤也是好的,若是运气在差些能趁着出锅时嗅上一嗅着鲜美味道也算不枉此行。
自此,这林老汉的冰糖蹄髈俨然成了长安一绝,若是州郡官府中想品上一口这山肤水豢都需前几日知会下来才好,林老汉辞世后这蹄髈手艺全然被儿子学去,年轻人心思活泛,见食客山呼海啸便将这无匾无额的老门脸换成了间三层酒坊,又添了几样拿得出手的招牌菜,起名醉仙楼。
醉仙楼传着这辈已是第三辈,这辈掌柜的本是个读书人,但是个心思不定的主,读书时喜欢这酒楼里的市井人情,在市井中却又喜欢那学堂中的咿呀之声,可是怪的紧。
说不是读书人吧还上过几天私塾学堂,说是读书人吧,对文儒之事不求甚解囫囵吞枣,这文墨更是一塌糊涂,可便是如此还偏爱哪些诗词歌赋舞文弄墨的快意事,每次饮酒之后都要像模像样的吟上几首文墨诗,可净是些让人贻笑大方的歪诗。
远看高塔上下粗,左右宽窄都不如,有朝一日翻过来,下面细来上面粗。
其中这首《观塔》跟让这林掌柜自豪不已,任凭文人骚客如何讥讽揶揄,林掌柜仍是乐此不疲,久而久之这林歪诗之名算是坐实了,真实名姓反倒无人记得了。
这醉仙楼一天只卖二十只的冰糖蹄髈自林歪诗父辈起改为六十只,可便是如此,仍是供不应求,多年来不知有多少食客劝解这林家掌柜让多备上几条蹄髈,可林家人就是个执拗性子,任凭是说破大天也不添,死活就是不听,本以为到了林歪诗这辈能改观些多添上几条,可让这长安城食客没想到的是这林歪诗更是如此执拗。
不仅执拗,这冰糖蹄髈还有些越来越少的势头,特别是这几年天天的六十只蹄髈改成了就卖五十九只天天都会留下一只,任是刺史太守还是这邛州经略使谁人想动这冰糖蹄髈都不成,想吃只能明天请早。
最近这一连十多天,这单独留出的那只冰糖蹄髈总是剩下,倒不是没人要是任凭是谁要掌柜的林歪诗都是不许,剩到最后这号称长安一绝的冰糖蹄髈倒是便宜了这醉仙楼的跑堂伙计。
正午时分,醉仙楼中嘈杂阵阵,跑堂的吆喝上菜的出自奔波在这三层酒楼中乐此不疲,推杯换盏的谈笑声不绝于耳,寻常酒坊一楼是散座,楼上才是成桌的酒席,但醉仙楼是何等身份,寻常富商来醉仙楼只能坐在一楼,有头有脸的大财主才能上二楼,至于那三楼是专门给州郡的达官显贵预配的,寻常人可是不让上楼。
都说这买卖家迎得是五湖四海客,交的是八方九州友,生意好坏在店家维护也在客人捧场,能来便是面子便是情谊,可醉仙楼不同,不管是老客还是新识,身份不够只能一楼待茶,如今,一楼中三十张方桌座无虚席,有些是友人共来同席而坐,但更多的是临时拼凑坐在一桌,只为吃上一口珍馐佳肴。
“林歪诗,那盅蹄髈我出十两银子。”
一坐在门口的魁梧汉子满脸酒气含糊喊道,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锭纹银,重重拍在方桌上。
虽说这醉仙楼的冰糖蹄髈闻名长安,但一盅也不过就三百枚铜钱,这十两银子足可够让一寻常三口人家足吃足喝过上三月。
这一声可是把醉仙楼中的喧闹声音压去不少,周遭正饮酒的食客不明所以的望向那一掷重金的醉酒汉子。
“掌柜的,那洪镖头又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