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一般,望着那关家古宅方向,似问又似呢喃道,“他会回来?”
此语一出,笃和学首墨太虞于白衣文圣张白僧皆知好友心意,既知李厌阳不答应墨太虞也无法强人所难,将那天下文臣梦寐以求的首阁大印和那诚恳圣意冷落一旁,苦涩道:“还没放下?”
李厌阳眼中尽是九重天阙外的清冷月光,摇头不语,眼中微波荡漾不知是泪,还是水光。
张白僧缓缓起身,立于亭旁凭栏而站,望着湖中月影被游鱼打散,复尔抬头望月和月色下的漫天云霞,许久,轻缓问道:“你说这世间有多少人听关已斋的曲?一个还是千万?”
李厌阳眼中微波越来越重,话语依旧清淡如水,缓言道:“不知,但我知这世间若剩一人听关曲便是她,有千万人听关曲,其中也有她。”
是啊,这天下听关曲的人何止千万百万,何止那一城一池一州一地,何止那月下的红衣,何止那西子湖上的潋滟光,何止那万重山外的舟一方,何止,何止那挂于九重天外的残月,何止于她,又为何止于她?
诗赋双圣李厌阳终是抑不住眼中的微波,两行清泪混着月光潸然而落,泪光中,那云袍男人似乎又看见了月下那席红衣,看见了那女子娇羞面容,看见了那女子嘴角血迹未干倒在那爱弹凤求凰的男人怀里。
莫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言那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他李厌阳笔下能留得住这春风秋月,留得住那醉里乾坤,留得住这世间起落人间盛衰,唯独留不住那女子丝毫点滴。
月色将几人影子倒映于湖中,人影随水波动,水波随人影流,立于亭前的白衣文圣挥手散去一湖斑驳人影,听闻那清泪滑落的声音,淡然道:“既然她听关曲,那他必定会来。”
这世间痛有千种万种,有同就有不同,但唯独这情字痛处大多相同,但也不尽然,有朝聚夕离有隔山万里,有日月无阻也有那远隔阴阳,他张白僧与那李厌阳痛有通处,都是远隔山海外的一座孤坟,满檐荒草。
还记那年,天下凤仪榜中有一女子爱着红衣,是个歌姬讴者,被困长安乐坊葬花阁中,一架素山古瑟拢捻有风雷之音,指尖带过火蛟骨片,檀口轻启便有如斯,女子自小爱听关曲,及笄后以一首关已斋名曲《拜月亭》轰动长安,半年时间,天下都知有一红衣名角,女子终日隐于幔帐后极少到人前,就算至人前也是红纱遮面只知奏瑟唱曲。
此等声动天下的名角自然少不了清流士子的追捧,葬花阁日日人满为患只为听那一曲关圣名曲《拜月亭》,那一日,有一负琴男人早早候在葬花阁外,男子而立之年身着黑白对襟宽袖长袍,头顶白鹿皮弁腰悬翠玉珏,丹凤眼微阖玉树临风,背后负有一漆黑古琴琴木上有隐隐幽绿,挤开拥挤人流讨了个前排座位。
同日,那不爱现身的红衣名角出了奇到了帐前,红衣坐于古瑟后,古瑟名为素山,通体净色硬楠打造,瑟首尾两端图髹漆,瑟首有一长丘山尾端有三处短丘山,丘山两侧各有相应弦孔,其中有锦绣红木瑟柱施于弦下,古琴素雅厚重因此得名素山,红衣女子丝毫不管坊内嘈杂,如葱玉指轻抹瑟弦,四指滑过瑟弦阵阵动人心魄的风雷之音喷涌而出。
只是一瞬,坊中鸦雀无声,无人再敢嘈杂做语,众人目光皆在那红衣女子身上,红衣女子双目微阖红纱下不知是笑还是恼,右手四指反复拨托琴弦左手轻碾抑柱弦尾,顿时阵阵瑟声如珠落玉盘袭向众听客耳畔。
前序还未弹完,坐在最前的负琴男人微微抬眼,望着身前的红衣女子抬手解下身后幽绿古琴,伸手敛去琴上轻纱,伸手拨动琴弦亦是阵阵喷涌而出。
坊中众人听闻有嘈杂声音先是恼怒,转瞬便被这男子琴声震撼,这人琴声似九天闲云奔流而至,带着天人梵音铭铭仙乐纷至沓来,与那女子瑟声交融,说不尽的神仙滋味。
红衣女子听闻一愣,手上忘了动作抬头痴痴的望着那抚琴男人,女子伸手摘下掩面红纱,红衣女子容貌绝艳眉目如画出尘脱俗,也不唱那关圣名曲《拜月亭》只是挑拨古瑟,与那抚琴男子琴瑟和鸣。
长安城内,葬花阁内。
名动天下红衣名角只摘过这一次面纱,也就因这一次,那女子被纳入凤仪榜中,世人皆知,长安有一红衣女子古瑟胜过当世千万琴者,容貌也胜过天下万千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