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四层圣经阁内,一身着白羽鹤衣的中年男子朗声而来。
男子声音冲散了檀木方案上的纯铜拙日青莲熏香炉上摇曳的青烟。
看着青烟溃散,书案后的男人微微睁眼,侧头扫了一眼声音方向,摇头道:“早就腻了。”
身穿白鹤羽衣的张白僧缓步而来,轻笑道:“被咱们墨大学首哄骗出山的感觉如何?”
有当代诗赋双圣之称的李厌阳默然无语,放下手中《诗经·小雅》伸开双臂极为慵懒的松了松筋骨,男人不惑年纪,面容清癯,高颧薄唇,须发漆黑如墨唯独下颚中心的胡须中有抹霜痕,长发肆意披散,眉心处有一抹朱砂印记,舒缓完筋骨没好气道:“狗屁,若非我想在此天下何人能留得住我?”
白衣文圣拉过一张檀木厚椅与诗赋双圣李厌阳对面而坐,伸手拿起那本《诗经·小雅》随意的翻了几页,找了一首朗声诵念,“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身着云图文裳的中年男人来了精神,缓缓睁眼,“怎?居神鹿吟鹿鸣,是想劝我平和?还是他想让你劝我平和?”
“狗屁平和。”
平日里极为文雅的张白僧少有的粗蛮笑骂了一声,说完便不禁神思,脑中尽是十四年前三名意气风发的中年书生在这同津郡笃和堂后的独对亭对月饮酒,天下笃和堂都需遵照笃和院古迹建筑,但浔阳那处笃和古迹中独对亭西对五老峰,下临圣泽泉,崖石峻峭,涧水湍急,临春夏时景色宜人,但安州笃和堂虽说不见五老圣泽,也是按照圣泽泉遭了一片浅湖,揽月对湖也可称人间盛景。
那年,那夜。
名动天下的三大文圣齐聚于此,那诗赋双圣李厌阳刚换上一身云图文裳,那儒家典圣墨太虞黑色云袍加身执掌一国学府入主六阁中首阁建阳成了首阁学士,与那号称挥翰丹青天下甲首的白衣文圣张白僧同座而饮,清风朗月与同道挚友同在,乃是天下文人与求而不得的人生幸事,可那刚批上云图文裳的诗赋双圣却面无喜色,望着关家三十七间古宅方向默默凝望,根本不理会同座友人所言,恍然神思。
那年典圣墨太虞刚任学首不过三年,便上表天子欲图开设孝子、廉吏两职为国添才,初掌笃和院有些谋取政绩的动作也属理所应当,但像墨太虞如此这般大刀阔斧改编七百年祖宗铁规未免有些太大了,那年当朝正帝登基一年,不过十七岁空有一腔热血鸿途但国之幼主岂是浅薄二字可言?虽是九五之尊可无奈边疆动荡朝野萧条,诸事还需与三省六部六阁学士商议,虽有至尊位却无至尊权,也属无奈。
那一日,太华殿内,门下省匡相东宫太保六阁之首建阳阁大学士孙勤阳花一跪不起,盈泪痛诉不可,痛斥这新任学首急功近利,如此行径招惹天下仕子不满,朝中清流非议,此诏若下,怕是朝廷内动荡,在任官员与笃和院修士心有怨愤,皇权岌岌可危,百姓人心躁动,不光如此,六阁大学士有四人同跪不起,中书尚书两省匡相也是如此,至于六部则更是趋炎附势,个顶个的眼含热泪。
事到如此,年仅十七岁的唐正帝含泪以朱砂大笔连批三个否字,自那开始,笃和院新晋学首变成了这满朝文武中最为碍眼的角色,自唐慧帝始乾元朝廷国力大不如前,天下仕子蜂拥之势越来越明,连续三年乡、会试的赶考举子日益增多,其中不乏天资峻拔之才,待缺的仕子越来越多,而朝廷内的实缺权缺以经是铜打铁铸覆盂之安,短时间内肯定拿不出新晋仕子赴任之实缺,一个翰林院能容纳多少位置朝中文臣心中都有数,长此以往下来定是逃不过弃旧图新的下场。
加上正帝虽是年幼却一心想勤勉治国稳固乾元,何为稳固?便是要修生养息不掠回疆域失地,那就意味着朝廷中的实缺权缺只有这些,若是在此时开设孝子、廉吏录入笃和院时间长久便会影响或是拆散朝中的仕子集团和现在的文武态势,故而朝野中诸臣视新晋学首墨太虞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去才好。
一时间,激浪洪流骤起,朝野中有意无意压制与笃和院有关联的势力,压力从朝野缓慢渗透到笃和院,朝野中则更是如此,执掌中书省的当朝太师鲁鸿昌递奏札,笃和院事物繁多,想以礼部代管笃和院监察国府之责为国分忧,若压力光是庙堂也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