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陕交界,吴堡城。
简国宁站在临江城墙上,静静望着河对岸。
三日了,他每日来此观望,一站便是数个时辰。
吴堡乃一小县,城内人口不足两千,远近村寨寥寥几个,整个县治人口不过三千余人。
但,吴堡乃东西交通要冲,扼秦晋之险要,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亦是黄河中段重要渡口之一,黄河南北水运枢纽,东西商道之据点。
盛世年华来往吴堡的多是商旅,而如今,来往吴堡的更多的便是饥民。
陕北大旱,乱贼四起饥民无数,走投无路的饥民纷纷东渡黄河,进入山西乃至中原地区寻一口活饭。
而陕北渡河要冲,仅吴堡、霞州两地,尤以吴堡首当其冲。
延安、绥德、庆阳等各地的饥民乃至边疆逃兵,无不纷纷涌向吴堡欲东渡黄河。
简国宁已目送无数饥民渡过黄河,也亲眼目睹了数量更为庞大的饥民命丧黄河,曝尸荒野。
吴堡小城,容不下那么多饥民,这几年来饿死城外的饥民已有数万之众。
黄河凶险,被浪涛吞没沉江而死的饥民更是不计其数。
昔日繁华吴堡,早已变成饿殍遍野水鬼飘荡的人间地狱。
直至逆贼秦川横空出世。
自崇祯六年起,秦川便一直派人到吴堡施粥,并搜罗船筏接应饥民东渡,期间挽救的饥民难以计量。
那时,简国宁也像如今这般,每日里站在城头,望着山下河畔粥棚炊烟袅袅,饥民排队争食,来往船筏如梭如织,一派昌平盛世景象。
好景不长,去年年末朝廷突然调榆林镇边军入驻吴堡,并封锁吴堡渡口,将秦川的粥船拒于东岸。
那时,朝廷军队尚未驱逐饥民,也对饥民偷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饥民虽饿死无数,仍有少量饥民能觅得一条生路。
可如今,朝廷军队不仅四下驱逐饥民,甚至明目张胆地残杀饥民,割头冒功!
亲眼目睹曾金奎率兵残杀无辜的那日起,简国宁便无心公事,只每日到这临江城墙来观望。
他在看吴堡的人间地狱,再看对岸的盛世繁华。
脑海中,不停缭绕一条传闻:山西巡抚吴甡已叛出朝廷,投效逆贼秦川。
黄昏时分,师爷张汀来到简国宁身后,小心说了句:“大人,该回了。”
简国宁这才收回目光,缓缓往城下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忽然停下脚步,朝西边一处山沟望去。
“青羊沟已埋不下尸体了。”
他像是忽然做了什么决定,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快步往城下走去。
师爷愣在原地,定定望着青羊沟,反复揣摩他这句话的意思。
青羊沟乃是万人坑,这几年饿死在附近的饥民,还有数次攻打吴堡而亡的流寇尸体,全都埋在那。
简国宁下了城楼,孤身一人直奔北大街一家粮店。
粮店老板夫妇刚要关门,眼见知县大人到来,连忙重新开门将简国宁请进去。
进到铺子里,简国宁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坐下,道:“你们店里不久前来了个哑巴对吧,带他来见我。”
粮店老板夫妇面面相觑,又不敢多问,只得点头应诺,然后一溜烟往后面库房跑去。
没多久,一名躬身垂首脸色木讷的年轻男子被带了出来。
简国宁挥挥手:“你夫妇二人先且出去,本官有些事要问他。”
粮店老板脸色一变,还以为哑巴犯了什么事,连忙躬身哀求道:“大人,哑巴这娃自打来了之后每日里只在店内干活,从不跟街面上的地痞有瓜葛,也从未跟任何人有过节,就一老实本分……”
简国宁不耐烦地挥挥手:“本官只是有些话要问他,你等且快快出去。”
粮店老板张嘴还想说点啥,一旁的老板娘一把扯过他手臂,硬生生将他拉了出去。
待大门关上,老板夫妇的脚步声走远,简国宁这才将目光放在那脸色木讷的年轻男子身上,仔细打量起来。
男子把脸深深埋起来,不敢抬头看简国宁,紧张得两手不停地在脏兮兮的裤子上擦拭。
“带本官去见他。”
简国宁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男子眼帘微微一抬,但迅速又恢复如初,只一边惶恐地摆手一边咿咿呀呀胡叫,大概是想说他不明白知县大人讲的是啥。
简国宁耐着性子平静道:“本官知道你是秦川的人,别忘了本官已苦心经营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