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三月初六,雨生百谷。
一支迁徙队伍踏着花了十数日时间才搭建好的浮桥,缓缓渡过黄河,踩着日渐变薄的积雪,踌躇地望着东边行进。
当太阳西斜,这支队伍终于在一个小山谷扎下营盘,一杆白净的日月大纛在温润的东南风中飘摇不定,大纛下的圆顶蒙古包中,一道婴儿奋力的啼哭随着微风四处游荡。
“囊囊,我们真的要去归顺大金国吗?”
蒙古包内,年轻尚且貌美的俄尔哲图忧心忡忡地对着正怀抱婴儿喂奶的娜木钟问道。
娜木钟从怀中收回温柔的目光,望向俄尔哲图,叹了一口气,道:“俄尔哲图,失去了男人的依靠,我们女人在茫茫大草原上根本就活不下去,更何况,你我都是蒙古大汗的女人,草原上哪个部落的首领不对你我虎视眈眈?”
“与其沦为豺狼争夺的盘中肉,不如归顺大金国,依靠皇太极,只有他才能让我们在大草原上活下去,只有他才能打败大草原上的豺狼。”
“可是……”俄尔哲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娜木钟又低下头,温柔地望着怀中的婴儿。
他是林丹汗的遗腹子,取名阿布奈。
他也是黄金家族的一员,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子孙。
俄尔哲图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张了张嘴:“囊囊,我听说清水河南边出了个了不起的汉人首领,叫秦川,这人不但打败大明国的军队,获得了大片领土,还打败了皇太极,让大金国损兵折将,夺走了大量牛羊和人口。”
“我还听说,这个汉人首领正准备率军北上,在土默特川建立他的部落,并征服漠南诸部,我们察哈尔部许多失散的族人投靠了他,听说他对我们的族人很好,不但借给牛羊牧养,还分田地给他们耕种,让他们过上安稳的……”
“那只是谣言。”
娜木钟头也不抬地打断了俄尔哲图,嘴角还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汉人天性狡诈,那不过是他们的卑鄙手段罢了,想利用我们的族人将谣言散播出来,引诱更多的族人去归顺他们,给他们做牛做马,为他们上阵打仗,活着的时候牛马不如,死了之后连灵魂都无法回到大草原。”
俄尔哲图又张了张嘴,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低着头,脸色愈发忧愁。
娜木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无奈地叹了一声:“唉,汉人和我们伟大的蒙古汗国世代为敌,你我都是蒙古大汗的女人,是决不能投靠汉人的。”
“更何况,蒙古诸部不会让汉人踏足大草原,北边的喀尔喀三大汗会跟漠南诸部联合起来,甚至跟大金国结盟,也要将汉人赶出大草原。”
“你说的那个秦川,我也听说过,他不过是一个盗匪,依靠着山岭和黄河的险峻占据了一些领地罢了,与大明朝的其他盗匪并无太大区别。”
“他能击败大金国的皇太极,并不意味着就能击败大草原的豺狼,更不意味着他就能在大草原立足,大汗曾说过,没有人可以做到战无不胜,哪怕伟大的成吉思汗也无法做到。”
“谁都会有打败仗的时候,不论是大汗,还是皇太极,亦或是秦川。”
“我们大汗失去了根,所以察哈尔部完了,若秦川也失去了根,他仓促几年建立起来的部族,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皇太极不一样,他的根在辽东,在大金国,哪怕他死在战场上,他的根也不会断,大金国会迅速推举另一名首领,替他完成未完成的大业,就像他继承了努尔哈赤的雄心壮志一样。”
“至于北喀尔喀三大汗……昔日辉煌的蒙古帝国已经沦为了一盘散沙,各个部族之间征战不休杀戮不断,三大汗谁也不,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只想找一个地方,过上安稳的日子。”
“苏泰和额哲想去投靠三大汗,就让他们去吧,车臣汗硕垒和我们大汗同为达延汗的同宗后裔,他会善待苏泰和额哲的。”
听到这番话,俄尔哲图无言以对,只得默默望着身前的火堆。
娜木钟则轻轻摇动怀中昏昏欲睡的婴儿,嘴里一边轻哼大草原上的悠扬又略带伤感的歌谣。
大草原的夜晚安静而萧瑟,原本温润的东南风变得干燥而寒冷,部族里的老幼都躲进了蒙古包,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平静,青壮们或披挂执兵三五成群聚在营地四周,或骑着马在附近来回游弋,守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