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稳住局面,如何弹压不臣,如何令各州不出现叛乱,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这无数的念头,几乎都在五人的脑海里晃过去。
半响后,李渊和李承乾彼此哭罢,李承乾才又朝李渊行礼道:“请上皇入殿。”
李渊抽泣道:“朕老矣,老矣,今至这般的境地,奈何,奈何……”
他连说两个奈何,和李承乾相互搀扶着入殿。
随即……众人纷纷入殿。
百官也随之而来了,此时无数人都是提心吊胆,这金銮殿上,李渊只在一旁坐下,而李承乾也只取了锦墩,欠身坐在一旁。
而众臣都哑然,没有张口。
在这无言的尴尬之中,无论是李渊还是李承乾,都如两个木雕一般,也只能相顾无言。
“启禀上皇……”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却是裴寂上殿!
他躬身朝李渊行礼道:“今突厥猖獗,竟围困我皇,如今……”
“太子殿下,陛下离京时,曾有旨意,请太子殿下监国,如今陛下生死未卜,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诏令?”此时,杜如晦跨步而出。 :(/
萧瑀冷笑道:“陛下的圣旨,为何没有自尚书省和门下省签发,这圣旨在何处?”
“在门下!”杜如晦毫不犹豫地道:“此圣命,萧相公也敢质疑吗?”
“正因为是圣命,所以才要问个明白。”萧瑀怒气冲冲地看着杜如晦:“若是乱臣矫诏,岂不误了社稷?请取圣命,我等一观即可。”
百官们瞠目结舌,竟一个个作声不得。
萧瑀随即看了众臣一眼,突然道:“户部尚书何在?若有此诏,必定要经由户部,敢问户部……可有此旨吗?”
于是接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户部尚书戴胄。
戴胄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的地位和房玄龄、杜如晦、萧瑀和裴寂等人毕竟还差了一截,更不用说,这些人的上头,还有太上皇和太子。
天晓得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戴胄出班,却是不发一言。
“有没有?”
戴胄沉默了很久。
“戴相公何故不言?”萧瑀步步紧逼。
戴胄已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了。
他万万料不到,在这种场合下,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房玄龄和杜如晦也都同样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
戴胄此时只恨不得钻进泥缝里,把自己整个人都躲好了,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尔乃大臣,却这般不发一言吗?”
戴胄老半天才道:“莫须有。”
“……”
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这番话,说是侮辱人智商还差不多。
倒是礼部尚书豆卢宽适时的站了出来:“如今乃是国家存亡之秋,何须如此锱铢必较?眼下陛下蒙难,当务之急,是立即发兵勤王护驾为尚。”
这豆卢宽倒是机灵,他是礼部尚书,现在双方剑拔弩张,到底是太上皇做主还是太子做主,说到底,其实还是礼法的问题,说不得到时候还要问到他的头上,眼看他是逃不掉的了,既然礼法问题说不清道不明,不如主动出击,直接把这问题丢给兵部去,大家先别争了,皇帝还没死呢,当务之急,该是勤王护驾啊。
于是这下子,殿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太子李承乾愣愣的没有轻易开口。
而太上皇李渊也是不发一言。
所有人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也深知今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承载的风险,人人都希望将这风险降至最低,倒像是彼此有了默契一般,索性三缄其口。
………………
在关外,李世民与陈正泰经过了艰难跋涉,总算抵达了朔方。
这朔方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远远的瞭望,规模竟是宏大。
当然,里头没有高大的宫墙,而且有一处城墙正在修筑中。
只是在这草原里,突然出现的巨城,令李世民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感觉。
他心情竟还不错,暂时将关中的事抛在脑后。
对于李世民而言,他是绝不担心长安的事,最终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的。
他虽不算是开国君主,可是威信实在太大了,只要一天没有传出他的死讯,即便是出现了争权夺利的局面,他也深信,没有人敢轻易拔刀相向。
只是这一路过来,他不断地在心底默默的问,这个青竹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陈正泰见李世民的兴致高,便也陪着李世民一路北行。
越是靠近朔方,便可看到大量开垦出来的田地,似乎是打算种植土豆了。
草原上有的是土地,若是将所有的草地开垦为农田,只怕要比整个关内所有的耕地,还要多个数倍不止。
当然,草原的生态必是比关内要脆弱得多的,所以陈正泰采取的乃是休耕和轮耕的方略,尽力的不出什么乱子。
李世民一面和陈正泰进城,一面突然的对陈正泰道:“朕想问你,倘若青竹先生当真还有后着,你可想过他会怎么做?”
陈正泰倒是认真地想了很久,才道:“若我是青竹先生,一定会想办法先让长安乱起来,若想要牟取最大的利益,那首先就是要排斥当初陛下的秦王府旧将。”
李世民颔首道:“朕也是这样认为,朕……有时也不禁在想,朕的父亲,会不会遂他的心愿呢?哎……”
说着,李世民竟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他并不了解李渊的心意,甚至李世民隐隐地盼着,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倒是陈正泰好奇地看着他问道:“陛下难道一点也不担心长安城会出现……大乱子吗?”
李世民不假思索的就摇头道:“大破才能大立,值此危亡之秋,恰恰可以将人心都看的一清二楚,朕不担心长安混乱,因为再烂的摊子,朕也可以收拾,朕所担心的是,这朝中百官,在得知朕千秋之后,会做出什么事。就当,朕驾崩了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