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庄朝正离开后,庞雨回到书房中,仰躺在太师椅上稍作休息,外边士兵搬弄家具的声响不停传来,庞雨没法小睡,但也让人去干涉。
门上响了两声,庞雨没睁眼就知道是庞丁来了,其他人来都是由亲兵请示是否接见,只有庞丁是特许直接进来。
门吱呀声响,果然是庞丁走了进来,他转身掩好门后凑到庞雨面前递过一本册子。
他待庞雨接过之后道,“少爷,这是六月的出帐,余先生刚送来的。
咱们守备营光月饷一项,领饷的官兵三千一百三十七人,月饷支出七千一百余两,消耗粮食草料肉菜共价银四千一百两;工坊工匠和学徒共有二百四十一人,力夫四百二十人,共领饷一千一百余两;打造及外购水陆武备器械被服等项,用银五千二百余两,捐助桐城壮班饷银二百三十四两,漕帮棍头饷银三百两,牙行四百五十二两,打点桐城、怀宁、太湖三县官吏皂隶共计五百七十两。”
庞雨随手翻了一下,“器械五千多两,是因新增兵员需补充兵备,购了不少铜铁料、皮料、碳、布等原料,最近几月会多些,但不会每月都这么多,从这上面看,每月正常支出当在一万三千两上下。”
“可道台衙门拨下银子,皆是按两千兵额二百家丁,兵卒月饷七钱,家丁一两而已,每月不过一千六百两,其成色往往还不足,其他本色草料等物逼着签收,却从未见过,便是皆要自筹,少爷养兵每月便要亏一万两。”
庞雨仰躺在太师椅上,仍在看册子里的细项,“靠朝廷的银子养兵,只养得出许自强那样的兵来。
自个银子用出去,得了强兵在手上,怎么能叫亏。
再说你方才还漏算了滁州收罗来的那些人,这些人虽无月饷,但吃的仍是我们的,每月几百两总是有的。”
“还有历次死伤兵将抚恤,每月仍需数百两,下月有五百余补充兵转为正兵,以后每月还要增加五百多两兵饷,眼下缺编最多的是重步兵、骑兵、炮兵,他们的月饷皆比步兵高,等这些营头招募整齐,又得多出许多来。
还有便是利钱……光是各县预征银和建城银的利钱,每月便是上千两,兵将存银利钱还没算出。”
庞丁算到这里不由心头更急,眼下他说的任何数字,在两年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现在竟然要一连说出这许多项。
偷眼看看庞雨,只见这位欠债大户仍是神态轻松,庞丁颓丧的坐下道,“照少爷这个用法,太湖借来的六万两只要四个月就得用光。”
“太湖的用了潜山的还有,但你可知那些月饷都去了哪里?”
庞丁呆坐着答不出来,庞雨轻松的把册子放下,“你可有去银庄看过本月的出入帐?”
银庄的账目庞丁没看过,只得摇摇头,庞雨眨眨眼笑道,“方才最大项的支出是军队、工坊的月银,这个月就是八千有余,加上漕帮二棍以上棍头和牙行头子,总计得有九千多两,占了日常支出一大半,但本月在银庄支取的只有二千四百两,也就是说我们只发了不足三成的饷银出去,其他的银子仍在钱庄里,这点月饷南京百顺堂就能赚出来。”
庞丁皱眉想了半晌,仍是疑惑的道,“可那又要多给利钱,终究也是要提走的。”
“能赚得利钱,只要少爷我还当着官,存银就不会都提走,这边是银庄的好处,只要银子在银庄,就不算给出去了,那都是老子能用的。”
庞丁突然眨眨眼睛,“以后是否该多招募些没成亲的兵,平日操练在营中,他们没空去花银子,月饷只得存在银庄里了,少爷便能用。
那些成家的平日花费便多,每月皆要取银子,一旦死伤,少爷你又要养那些孤儿寡妇,银子更花得多了。”
“兵将存银各有用途,没成亲的兵总有父母兄弟,若是外地的还是得补贴家中,照样是用出去了,银子还流去了乡村。
乡里十五六成亲的便不少了,更小的招募来作甚。
有家室的兵将有牵挂,更喜欢存银子,他们有些大宗消费要用,本官自有计较。”
庞雨沉吟片刻后笑笑道,“这些算来算去仍是枝节,南京钱庄才是咱们命根子,只要南京钱庄做好了,你方才说的那些支出都不算大事。”
“可少爷上次说有人打钱庄主意。”
“我已派了江帆去南京打探,传回来的消息有些不妙,这次朝廷是真要对付复社,动百顺堂的主意人来自内守备衙署,钱庄虽还无人留意,但也是迟早的事。”
庞雨叹口气,“南京银庄建起来,才能往江南和运河扩张,等江帆把李丽贞背后的底细弄清楚,我得往南京走一趟,想要百顺堂多点份子也罢了,若是想抢银庄,本官就不管她是谁了。”
此时门外亲兵声音传进来,“大人,有苏州来的巡抚衙门加急递马,是张都爷发来的。”
庞雨愣了一下,张国维跟他多是私下往来,发公文都是经兵备道衙门转,这般加急的递马更是从未有过。
当下立刻站起让亲兵送入,庞雨展开匆匆一看,顿时呆在当场。
庞丁见状小心的问道,“少爷怎地回事?”
“清军入关了!张国维让我立刻去句容。”
庞雨拿着传报转向庞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口中喃喃道,“我说崇祯有多少年呢,原来九年就完了。
怎地这么快就入关了,吴三桂这王八蛋急什么,我才三千兵马……还没练好,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