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皇帝坐下,两人不近不远的闲谈两句,皇帝就掏出书册,打算读书。
以往每到这个时候,两人的交流就结束了,皇帝看一阵子书,就会离开紫竹宫。
赵玉洁很清楚,皇帝到她这里来,无非是做做样子罢了。
以往,她对这种局面束手无策,但是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陛下,刚刚宰相来了。”赵玉洁主动道。
皇帝淡淡的哦了一声。
“宰相说他现在心存疑虑。”赵玉洁接着道。
皇帝看向赵玉洁,面容平静,眼神如常,没有问一个字。
但是放下了书册。
赵玉洁将她跟宰相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尽数转述给皇帝。
在这个过程中,皇帝只是安静聆听,没有任何说出任何意见与评论,但他也没有打断赵玉洁。
直到赵玉洁说完,皇帝这才不咸不淡的道:“你倒是冰雪聪明,竟然能看出国政大事背后的隐秘。”
“臣妾在宰相府的时候,时常帮助宰相整理文书,各种公文看了不少,也经常跟宰相谈论政事,宰相并不曾在臣妾面前避讳甚么。”赵玉洁解释道。
“原来如此。你是宰相义女,有这个待遇不奇怪。”
没有波澜的说完这句话,皇帝再度拿起书册,目光又要投到书本上。
赵玉洁咬了咬嘴唇:“臣妾斗胆,敢请陛下,让臣妾回归本姓。”
皇帝再度看向赵玉洁,“为何?”
赵玉洁没有躲避皇帝的目光,坚定道:“臣妾本就是乡野百姓,无心攀附世家,进入宰相府都是命运使然。
“自打臣妾入了宫,便一心只想伺候好陛下,如果臣妾在这世上有个身份,那也只是陛下的淑仪。”
皇帝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初时讶异,而后玩味,最终化为了然。
“既然你懂得政事,那你就说说,眼下的大齐朝堂,是大都督说了算好一些,还是宰相说了算好一些?”皇帝问。
“大齐只属于陛下,无论朝堂之事,还是天下之事,全靠陛下一言而决。大都督跟宰相,只需要听陛下吩咐即可。”赵玉洁低头道。
皇帝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书册上,“你本姓什么?”
“吴。”
皇帝微微颔首,“吴,吴媚,不错。吴媚听令。”
“臣妾听令。”
“吴媚,明日到崇文殿伺候。让朕看看,你是不是能整理好文书。”
“臣妾领命,谢陛下隆恩!”
从这一刻起,赵玉洁不再是宰相安插在宫中的眼线,而是成了皇帝的双面细作。宰相的一举一动、心中所想,都不再能瞒过皇帝。
军帐内,安思明合上手书,长松一口气。
手书来自皇帝,由飞鱼卫送达。
内容简单明了,皇帝先是斥责了他的无能,指出他临阵之际不懂得机变的错误,而后表示,折损的修行者会补充,让他好生办差,戴罪立功,否则二罪并罚。
“陛下这是让我阵前抗命啊!”
安思明看着那句不懂机变的评语,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在给皇帝的密报中,他说他攻下黑石谷关城后,马上就能完全攻克黑石谷防线,却被赵玄极临阵换下,将军功给了赵氏将领。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斥责他不懂机变,是让他当时可以谎称两军战士,已经混战在一起,他部撤不下来,而后强硬的继续进攻,一鼓作气拿下凤鸣山。
这样一来,大功就会到他头上。
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他攻下关城后,根本无法突破黑石谷内的第二层防线,撤下来是没办法。要是赵玄极让他继续作战,他部就有全军覆没之险。
不过,安思明却明白皇帝的意思。
只要他能拿下凤鸣山,就算阵前抗命,有皇帝给他背书,他也完全不用担心什么。他没有这样做,是让皇帝最为恼火的地方。
别人不知,安思明岂能不清楚,这回皇帝之所以下令雁门军出关,攻打北胡“弱旅”,可不是为了让赵氏立功,而是在给他创造立功机会!
因为他的嫡系部曲中,修行者占比极高,不是雁门军可比。所以皇帝相信他部的战力,认为他部只要上了战场,就能建立非凡功勋,压制赵氏诸将。
若能如此,安思明就能带着大功,在雁门关建立不俗威望,迅速站稳脚跟,并进行后一步拉拢寒门将校的计划,跟赵氏分庭抗礼,达成分化赵氏军权的目的。
可安思明没有做到。
正因为知道自己让皇帝失望了,所以安思明才咬牙谎报军情。
而现在,他知道自己赌赢了,皇帝选择了相信他。
往后再有战事,他就不必过于忌惮赵玄极的军令。
不过安思明也知道,短时间内,雁门军只怕没有再出关的机会。皇帝就算想要扶持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只让他部出兵扫荡草原,不让赵氏将领出动。
“要蛰伏一段时间了。”
安思明将手书点燃烧掉,长叹一声,神色萧索,“也不知下一次战争机会,什么时候能再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