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之后,周至柔在周家的地位截然不同了。别说没了背后肆意嘀咕的声音,就是当面,也没人敢抬头多看一眼了。至于几个房头分别派人私下接触她的贴身丫鬟,打探各种消息之类,也是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了。
见此情况,周至柔微微一叹,大方放手,让丫鬟出去嫁人了。临走之前,丫鬟哭哭啼啼,很是伤感,毕竟她此生再也遇不到如周至柔这样体贴又大方的主子了。
而旁人见她们“主仆“如此情深,也猜到了什么。
猜到就猜到吧,彼此心知肚明。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还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都留三分情面。
只有长房,周箴心中一股郁气难消。
她的女儿周瑗,竟然是被算计的!什么织布机图纸,什么家族隐秘,分明是周至柔故意设计的套子,就等人上套。而且看样子,三房四房五房,至少有一个房头中计了,可为何偏偏,偏偏最后背负所有骂名的,竟然是她的女儿!
瑗儿,瑗儿,太可怜了!
这会儿的周箴,可想不到要是她立身正,母女两个都清白做人,什么骂名罪名,也牵连不到她们身上。她只想着,对不住女儿!明明女儿也是大家闺秀,却跟着她寄人篱下,年纪轻轻心性执拗,容易钻牛角尖。若是她嫂嫂再宽容大度点,别把嫌弃写在脸上,若是几个房头的人都正眼看人,若是周至柔别那么歹毒,设计陷害,那她的瑗儿怎么疯疯癫癫,不肯见人?
都是女孩儿最好的年龄,如花绽放,周至柔在办她的及笄礼,而她的瑗儿,被关在暗黑无光的小佛堂里,凄惨度日!
她不想怨,不想恨,可心中这股抑郁不平之气,如何能消?
“女儿,你等着,看为娘怎么替你出气!“
周箴可比她的女儿沉稳多了,还照样参加周至柔的及笄礼,宴会上无一丝一毫的失礼之处。甚至为了扭转周家人的不良印象,她表现得更出色,帮着周大夫人接待女宾,照顾年轻的女孩,悄悄弥补了好几个失误之处。而且她相貌气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举手投足,透着一股迷人的魅力,倒引得不少年轻女孩艳羡,私下里都说,“我到了那个年龄,若是能和箴姑姑一样就好了!“
对于周箴的种种表现,周至柔看在眼里,并不放在心上。
周箴若是恨她,想要报复,也无所谓。前世她被整个周家打压着,排挤着,她也用尽全身力气憎恨着整个周家,那又如何呢?
无关紧要。
十月进入中旬。皇帝派出去的东宫属臣和翰林院的诸多士子们,还没将调查报告寄回,京城这边就有了动静。一群小有资产的地主们,齐齐到了京兆府口喊冤。
一问,也不是什么重要人命官司,就是关于田产的划分,与官府的官差协商不一致。
魏朝律法规定,农田分水田、旱田,又按土壤可划分为上等田、中等田、下等田。每一种的税率都不一样。上等田土壤肥沃,出产多,那多交粮食也说得过去。小地主赁给佃户们,除了给官府的,自家收的,还能让佃户分得不少。
是以人人都愿意租赁上等田。
反之,下等田就难的,尤其是水田,水资源不充足,任凭佃户再勤劳,那地里的庄稼就是收获不多,能耐几何?
闹事的小地主所求也不多,就是按照年初划定的,继续保持。
“这是为何啊?年初年中,能有几多变化?“
“你不晓得么?今年早春,河堤两岸立了许多水车……好多庄子自发的开了渠,引了水到自家沟渠。那水田蓄满了水,收获长了一倍有余。所以官家派来人查,把下等田定了中等,中等田定了上等!“
定田亩等阶的时候,想着今年也不是什么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可靠着水车,日后的收获不用愁了,就纷纷同意了——同意了,才大肆建造水车啊。不然当时人人都想要,凭什么给你?
现在可好了。水车全都被推倒了。没了水,那下等田本来土壤就不够肥沃,不得让佃户天天跳水,直接累死在田里?
这起案子,京兆府收了。改判倒是容易,找到原告方在衙门的田产卷宗,立档修改就是。可这件事引起的风波,却久久不能平息。
和这风波莫名席卷而来一样,新任京兆尹在朝堂上痛斥前任钦差,并咒骂在背后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水车明明造福天下百姓,可就某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天下苍生!何其可恨!“
风向一变,再也没人想要周家和周家女为永州大旱背黑锅了,反而夸赞起周家的“高风亮节“。
周家处于舆论中心,越发的小心翼翼,外界无论是褒是贬,一概不出声。
士林中,周家的名声更胜从前了。不少耆老都认为,周家经得起大风大浪,处于劣势被攻击的位置时,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处于上风被夸赞时,也守静如一,沉得住气,这样的家族不兴旺发达,岂不是没有天理了?
其实外界是不知道,周家内部,其实也惶惶不安过。千夫所指之时,不是没想过,干脆把周至柔交出去算了,一个女孩牺牲就牺牲了,对于家族来说也不伤筋动骨,总比留着她,让烈火烧到家族里来好吧?
可顶在前面的,头一个就是周庆书。
来,谁能把周庆书按倒,说服他牺牲他的亲生女儿?
第二个就是周瑛。
年轻气盛的周瑛,眼底不容一丝沙子的周瑛……
周家上下最不好得罪的,大概就是被寄托无限希望的周瑛了,因为他爱记仇!特别小心眼!
就算同时说服了这两个人,还有第三个绝不同意的,便是周简了。
周简放出话来,当年他维护不了自己的亲弟弟,害得弟弟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现在他要是还保护不了还为及笄的小侄女,那他白活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