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就饱了。”韩菱纱嘴上嫌他,眼睛却须臾没离开过天河,见他吃得喷香,自己心里也熨帖,一碗热汤在这夏夜让人额头冒汗,虽然口味简单,已是人间清欢。
一顿简餐后,韩菱纱打水洗刷了碗匙,把东西原样放回,简单收拾一番,便再催促云天河去寻阵法的源头。
云天河带着她在门墙间纵跃,轻轻巧巧便到了柳府后院,此处雾气稀疏,周围事物便能看得分明。
却是一处桃林,低矮的桃花开得繁盛,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这都端午节了,这些花儿仍朵朵饱满,正是勃发的样子,地上倒是堆了一层花泥,落英点点。园中小桥流水,亭台水榭,都隐在桃花深处看不分明,那远处灯笼明亮的所在,一处屋宅前却有清雅娴静的箜篌声传来。
初五夜,弧月已落,星汉迢迢。
云天河二人循声穿林,见有一人背影绰约,手中捧着的箜篌露出一角,便有弦乐汩汩淌出,静如幽泉,宁若深谷。
云天河大傻子直接抬手招呼:“喂!那边的人!你知不知道这里的雾是怎么回事啊!”
韩菱纱无语,“天河,你就不怕打草惊蛇,万一那人要使坏怎么办?”
野人却摇摇头,“不会啊,她不是坏人。”
“哼,你又知道了,是不是看人家是个姑娘,就说她不是坏人?”
“因为没有杀气啊。”云天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人停下手中箜篌,轻轻念道:“梦影雾花,尽是虚空,因心想杂乱,方随逐诸尘,不如,万般皆散。”抬手间,身外亮起数道幽紫色的奇型符箓,法力发散,笼罩柳府的雾气便就此退去。
她转过身来,对云天河二人说:“这‘千华灵幻之阵’对人无害的,没想到你们用了这么久才出阵。”
云天河近前一看,本待要说些什么,再细一瞧那人的脸庞,冰砌玉琢,仙肌雪肤,顾盼间双眸神飞,皓首蛾眉,琼鼻桃唇,言语时贝齿轻启,实是天上望舒神女降世,人间一轮素辉停驻。今夜无月,却又仿佛正在眼前。云天河心中一片白茫茫如雪,却是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低声支吾道:“你、你……”
韩菱纱见了他这没骨气的样子,心中又酸又气,不禁恼道:“喂!收收神了!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有这么好看吗?”
云天河吃了一惊,“啊?”他茫然无措,却两颊通红,羞赧道:“没……没……好看……”
韩菱纱恨不得一口把他的鼻子咬下来,转头便对那神秘女子说,“别看他傻乎乎的,但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剑仙,武功深不可测,而本姑娘更是纵横江湖多年的侠女,手下败将无数。你要想害这柳府的人,还得自己掂量掂量。”
那女子对她摇摇头,“这位姑娘误会了,我本就是柳家的人,又怎么会害他们。我是想见见这位云公子的,请问,你爹还好吗?”
云天河心想怎么谁都认识我爹,便老实答道:“你也认识我爹?我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他病死很久了。”
那女子闻言一惊,脸上便满是哀容,“云叔过世了?怎么会这样……当年他在祸乱中救我一命,我一直想再找到他、报答他。”
云天河迷惑不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眼前这位女子已有婚约,“你是柳波波的女儿?”
“我叫柳梦璃。”
韩菱纱倒是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孩,柳大小姐,你为何要设下迷阵,难道是想与我们为难?”
柳梦璃小声解释:“对不起,我听说他是云叔的儿子,便想试试他的功力,现在见面一看,果然非凡。我特意把他引来,也是想问问云叔过得好不好,我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说是要等明天再谈……”
韩菱纱气量甚大,见柳梦璃娇如扶风,又自小经历苦难,心中不由得满是怜惜,温声问道:“你被救下的时候还很小,居然记得是谁救了呢?”
“嗯……万物生具五灵,就算是幼儿又有办法感知外界,只是凡人懵懂,长大后反倒闭目塞听,变得无知无感。”
云天河搔搔头,“好像是这样。山下的人,他们都有些笨笨的,啊,我没有说你啊菱纱,你现在也变得很聪明了。”
“你这笨猪,还敢说别人呢,哼。”
他们三人在这里交谈吵闹,那柳世封却提着灯盏循声赶来,远远地朝云天河招手,“贤侄,贤侄哪,原来你在这儿啊,我去找你,本想秉烛夜谈,你怎么跑到璃儿这边来了?”他老眼昏花,韩菱纱那么大个活人没看见,心思却灵,胡思乱想也不知道猜到哪里去了,“莫非、莫非你和小女,你们已经私定终身?”
柳梦璃也是无奈,“爹,您别胡思乱想,我看云公子和这位韩姑娘感情甚笃,恐怕柳府是留不住他们的。不如打点打点,让他们随意离去吧。”
柳世封眯眼觑了觑韩菱纱,大摇其头,又对柳梦璃说,“女儿啊,那怎么行!天河是爹千挑万选才帮你看中的夫婿,他可是你云叔叔的儿子。”
韩菱纱气鼓鼓的那边嘀咕:老胖子,瞧不起人。
“爹,既然您知道云叔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大恩人,那又怎么有人能比得上他。”
韩菱纱大叫:“怎么没有了!你们都不知道天河有多厉害!他也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大、大好人!快,天河,露一手给他们瞧瞧。”
云天河老实巴交,不知道什么叫露一手,于是果断把两只手举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韩菱纱气了个半死,急忙把他的手掰回来。柳世封父女二人吃了一惊,随即也笑起来。
柳世封宽言劝道:“贤侄你是好心的,柳伯伯心中最中意你不过,就把你当我的亲儿子一样。”
柳梦璃知道韩菱纱误会了自己的言语,便解释说:“仰慕之情不同儿女之情,终身大事,我还是想自己做主。”
柳世封叹气,“这……好好好,爹都依你,哈哈,璃儿高兴就好。”
韩菱纱见他这副软乎乎的脾气,也在暗笑不已,只说:“见过怕老婆的,还没见过怕女儿的呢。”
柳世封这才真个注意到她,原来他刚才老眼昏花,根本没瞧清楚眼前的是个小姑娘,“这位姑娘是?为何三更半夜出现在柳府?”
云天河笑着说:“柳波波,这位就是菱纱,她被你的小弟误会,把她当成是贼了,但我知道菱纱是很好的人,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她把这个误会解开?”
柳世封却头一次板起脸,“她、她便是那个女贼?待罪之身岂能四处乱跑!数月前有樵夫看见一人在寿阳东北的陵墓附近鬼祟行事,根据樵夫口述,小女画像,与这位姑娘是极为相似。现在这位姑娘理应回到衙门听候发落,有无冤屈,我自会断定。”
“什么贼啊!”韩菱纱不悦,“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盗’!听清楚,是大——盗——!哼,再说我不偷不抢活人的东西,死人都已经入土了,那些瓶瓶罐罐根本用不上,把它们拿来帮助更需要的人,有什么错!”
柳世封大怒,“这、这……全是歪理、全是歪理哪!”
云天河却觉得很有道理,“柳波波,菱纱说的也没错啊,死人确实是用不上活人的东西了。”
“贤侄此言差矣,人虽死,财物却是生前积攒的,怎么让人平白就拿去了,这岂不是欺负死人不能说话?惊扰死者,有违天和,是要遭报应的。你跟这女贼相处久了,便学了一肚子坏心肠,还是赶紧和她撇清关系。”
云天河一时间糊涂了,只觉得柳波波和菱纱都有道理,但他不懂什么叫有违天和,什么叫报应,只是他是绝不会和韩菱纱撇清关系的,当下只是张开膀子,把韩菱纱护在身后,叫道:“谁都不许再把她带走!”
“这、这可如何是好!”
韩菱纱轻咬唇荚,低下头默默无言。
柳梦璃思忖须臾,便开口解围,“爹,女儿倒是有一个办法。”
柳世封大喜,“哦?说来听听。”
“我听说近来寿阳附近的女萝岩时有妖怪出没,您为此事十分伤神,不如让韩姑娘他们和我一同前去探查,若是解决了,韩姑娘就算为地方上做了件大好事,您放了她倒也说得过去。”
韩菱纱探出头来,喜滋滋地喊了句“成交!”
柳世封仍不放心,“不不不,万万不可,这一着太过凶险,你们几个年纪还小,怎能、怎能但此重任?”
韩菱纱嘻笑,“老头,你是真不知道天河的厉害,我说他是剑仙,那就是真真切切,绝不弄虚作假。”
柳梦璃也劝,“爹,您不用担心,女儿自有分寸,云公子和韩姑娘也身怀绝技,大家小心一点,不至于有什么闪失的。难道您不相信女儿吗?”
脾气软绵绵的柳世封顿时泄气,“唉,就按璃儿所说吧。你们,务必要谨慎行事。璃儿,你虽天生灵异,也不可疏忽大意哪!”
韩菱纱暗笑:可怜的老爹,连反对都这么软弱无力,真是孝儿,孝顺女儿——
云天河憨憨地挠头,“打妖怪?好啊,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韩菱纱瞧着他兴奋的模样,笑而不语,而柳梦璃听他这样豪言壮语,也是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