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的就是,他在这头高声吆喝招徕客人,云天河顿时好奇地凑上去。
摊主见到这样一个男子,只以为是附近村里的猎户,仍旧笑眯眯地招呼他品尝。
云天河见了那一屉屉新鲜粽子,嗅出了米香、枣香、肉香,可偏偏看不见米,也看不见枣子和肉。这小小一个粽子,外面用粽叶包裹,还缠着绳,是他在山上没有尝试过的烹饪方法。自古端阳节吃粽子就是习俗,太平村里还有扮钟馗、斩小鬼的节目可看,照摊主小哥的说法,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云天河听这人说叫他尝尝,马上喜滋滋地捉起一只肉粽,他把粽子拿在手里摆弄两下,心想自己在山上曾见过这种叶子,没想到这叶子里居然还会长肉,这种叫粽子的,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动物。
他搓了搓捆粽子的细绳,指肚里射出一道暗淡的剑光绕粽子一圈,把绳子切断,旋即粽叶便自散开来些,云天河把粽叶一剥,这才恍然大悟。
“我还以为这是什么呢,以前我在山上,也会把米放在竹筒里煮,你们用叶子包起来,道理是一样的。”云天河自得其乐,埋头把搀着猪肉碎的糯米粽啃个精光。他吃相不雅,嘴唇和两颊上糊满饭粒,周围跟来看热闹的人都忍俊不禁,连摊主都笑起来。
他吃完后还评价一番,却没顾上擦脸,这下大家都更乐呵了,云天河满面油光饭粒,笑眯眯地说,“我在山上也种这个东西,一开始结出来的都很小的,不过后来种的就比你这个大。粽子味道真不错,等我回去之后也要自己做点,天天都吃。”
摊主见他转身要走,连忙喊“小哥,你还没给钱呢!”
云天河挠头,“钱?是什么东西?”
“嘿,一个粽子一文钱,写得明明白白的,你想赖账可不行。”
“可不是你让我尝尝的吗?”
周围的村人也跟着起哄,“李小子,你说好了让人家尝尝,可没说要卖呀,怎么现在要讨钱了呢?”
那摊主急得面红耳赤,“我这都是小本生意!大家都是老主顾了,怎么当着外人欺负我呢!”
云天河揉揉头,“我爹说,山下人凡事都要讲交易,拿了别人的东西,就要拿自己的换。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他把背上包裹卸下来摊在地上,这一兜子里并没有半文铜钱,他翻来翻去,最后拿出一把切肉用的短刀,这也是他自制的,选用山上的矿石。此人功参造化,尤其对五金之气甚是敏锐,在山上采掘的矿物都不是寻常铜铁。这把短刀是用一种名为虎睛石的珍贵矿材所铸,刀身微黄,遍布虎目纹,泛着淡淡金属寒光,一看就非凡物。如今用这样一把人间罕有的宝刀,换一文钱一个的粽子,让有见识的江湖人见了,必然心酸。
不过云天河却觉得不错,他心里不曾有钱财的观念,只论交易,那就是互换礼物,挑一件亲手做的小玩意送人,他觉得很不错。
那卖粽子的摊贩小哥心里喜欢,毕竟男儿哪个不爱刀剑,可嘴上还说:“我要钱,你给我一把刀干什么?我一个做粽子的又用不着。”
旁人瞧见,便有不平之声,“姓李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去找村头铁匠定菜刀还得几十文钱,现在人家小哥用这宝刀换你一个破粽子,你自己过意的去吗?”
群情激愤,李摊主也跟着对骂,气势半点不落,还是云天河憨笑着开解,“大家别生气啊,别生气。”
他也就会说这一句了。
就在众人争辩不休的时候,街上跑来一只肥壮的母鸡,振翅扑腾,后头追着一个粗拙的农家汉子,叫喊着:“气死我了,还不快快给我滚回鸡窝。”
原来是老宋家的母鸡小花又逃出来,正当街溜达呢,那追鸡的汉子叫宋大田,人长得壮,喊声又响亮,但那只母鸡一张翅膀,就把他吓得直缩脑袋。
小小太平村,今天真是热闹极了,好事的村民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看哪边。
云天河傻站在原地,幸好韩菱纱听到动静奔出来替他解围。
“喂,呆子,你是不是又惹祸了?”
“没有啊。”云天河很无辜。
“我让你在村口乖乖等着,你怎么跑进来了?嗯,解释一下?”韩菱纱最知道怎么逗人,一句话就让云天河愁容满面。她见云天河满脸饭粒,就知道他又偷吃,无奈取出手帕替他擦脸,这一番动作情意甚浓,他二人皆脸红耳热。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哄笑起来,韩菱纱捉着云天河的手腕就要走。现在差不多全村的人都聚在一块儿了,就连要唱戏的几位都跑过来凑趣。那只叫小花的母鸡见了人是完全没在怕的,哪里人多,它偏往哪儿钻。姓宋的农夫担心母鸡受伤,便急忙让大家让开,这人群簇拥,挤挤挨挨的,硬是让一只小小的母鸡开出一条道来。
云天河见母鸡跑到跟前,伸手一抓,攥住它两只翅膀就提了起来,他还笑,“我在山里捉兔子,也是一样的,把耳朵提起来,马上就老实了。”
这边宋大田千恩万谢,另一边又来了个老态龙钟的谷婆婆,她见村人不去戏台,却围在此处,便扬声招呼:“瞧瞧,今天端午节,这儿怎么比戏台还热闹?”
大家见了都同她打招呼,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谷婆婆眯着眼,瞧人群里那个高大青年,那面貌身形,竟似曾相识,她便问,“这孩子,怎么瞧着眼熟的很哪!”
她又缓步上前,凑近了细细打量,大点其头,“像,真像,这眉毛,这眼睛,和云家那惹祸精十几岁时没两样。”
也有年长些的村人,经此一说,恍然大悟,“对啊,这小子不就是那个云天青?!可年纪又对不上。”
云天河扬眉笑问,“你认识我爹?”
那人哈哈一笑,“好哇,原来你是那混账的儿子,你爹回村了没,我可要好好教训他!”
此话一出,竟有许多人附和起来,看模样都是三四十岁的男子,和云父倒是同龄人。
云天河最听不得人说他爹坏话,当场就把眉毛竖了起来,此人气魄绝强,一瞪眼就能骇得山里熊罴奔逃,村里农户人家哪里经得住他这副脸色,胆怯的便惊叫起来。韩菱纱见状急忙挡在云天河身前,还死死捉住他的右手腕,生怕他暴起杀人。古有剑仙轶事,飞剑纵跳光寒寰宇,杀人直如乂草一般,韩菱纱也是随时提心吊胆。
她一个弱质女流,难挡悠悠之口,太平村是云天青从小生长的地方,他性情顽皮,便惹得鸡飞狗跳,村里的同龄人个个都被他捉弄过,如今他们都在告状呢。
这样吵吵闹闹,把太平村的村长惹来,此人同样姓云,单名靳,是个长衣书生,素有威望,他一来便高声喝止,“端午节这样的日子,喧哗吵闹,还有没有祖宗礼法了?”
村人一时寂然。
云靳越众而入,对被包围的韩菱纱二人拱手作揖,“韩姑娘,我念你一个女孩孤身在外不易,才答应让你留宿村中,可不是让你来招惹是非的!”他面相端重,言辞肯肃,看着极有威严,也难免有恫吓之嫌。
韩菱纱百口莫辩,这时候云天河反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后,这野人鼓着脸,看起来是极生气,他从不作伪,脸上生气了,心里就是生气了。听他大声回应村长,“爹说过,女孩子是要好好对待的,不是拿来凶的!”
云靳这才仔细端详这人的脸庞,这一看就愣了神,“你是——云……天青?!不对,你是云天青的儿子?!”
云天河一听这名字马上就消了气,“对啊,原来你们都认识我爹。”
没想到他这边好声好气,村长却翻了脸,“是谁让他进村的?还不把他赶出去!”
韩菱纱惊呼:“村长,为什么?”
村长肃声道:“云天青早已不是云家子孙,和他有亲缘之人也不得留在太平村!”
云天河疑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菱纱你听懂了吗?”
那村长见他这副模样,便也开口解释,原来太平村本是云家村,云家先祖戍边有功,朝廷封赏,并赐名太平村,多年来云家在此耕读传代,最盼望能出一位举人,云天青自小行事无忌,轻蔑礼法,于是被逐出云家族谱。
这一堆弯弯绕把云天河听了个懵圈,只能眼巴巴看着韩菱纱。
红衣的女侠盗看不得别人欺负傻子,也是心中激愤,当即冷哼一声,“天河,我们走!”
“可我爹的事儿还没问完呢。”
“问什么问,你这傻瓜,他们除了骂人,什么都不会说的。这么多人围着你一个小辈指指点点,真不知羞!我们快走,别理他们。哼,你们太平村,根本不懂天河的厉害,他要是生气了,非拆了你们的房顶!”
云天河听懂韩菱纱的话,当即化身剑虹,裹着少女冲霄而去。太平村里剑啸如雷,骇得众村人面如土色,个个心惊胆战,口中高呼仙人。